第二十八章 八方风雨
滑州的清晨没有鸡鸣。
河滩上弥漫着焦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李晏捂着腹部被简单包扎的伤口，靠坐在尚算完好的粮袋堆旁，看着兵士清点损失。
“粮船烧毁两艘，重损一艘，其余皆需大修。”副手的声音干涩，“粮食……抢出七成，但近半浸水或烟熏，需尽快晾晒处理。”
“人呢？”
副手沉默片刻：“阵亡十九人，伤三十七人。还有……”他压低声音，“纵火者尸首三具，从装束看是普通河工，但臂上有旧疤痕，像是军伍出身。”
李晏眼神一凛。军伍出身的人伪装河工纵火——这不是寻常劫粮，是蓄谋已久的破坏。
“弩箭呢？”
“已寻获，是军制三棱弩箭，但编号磨去。”副手从怀中取出布包，展开是一枚乌黑弩箭，箭身细长，血槽深峻。
李晏接过，指尖抚过冰冷的箭杆。这种制式，他在北疆见过。可这里离北疆千里之遥。
“指挥使！”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骑探马飞奔而来，滚鞍下马时几乎摔倒，“西面二十里，发现不明骑兵踪迹，约五十骑，正朝此处逼近！”
李晏猛地站起，腹部剧痛让他踉跄，被副手扶住。
“传令！”他声音嘶哑却清晰，“所有能动者执械，粮车围成圆阵，弓手上高台。伤者居中——我们可能要打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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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辰，千里之外的华亭县。
皇城司密探沈拓潜入周淳租住的小院时，发现屋内烛台尚温，茶半满，但人已不见踪影。桌上摊开一本《漕运考略》，页面停在“滑州至汴京段险滩纪要”处，旁有朱笔批注数行。
但真正让沈拓瞳孔收缩的，是书页边缘几滴已呈褐色的血迹，以及桌下地面一道拖曳痕迹，直通后窗。
后窗虚掩，窗外小巷泥地上有杂沓脚印，至少三人。沈拓蹲身细察，发现脚印深浅不一，其中一双靴底纹样特殊——云雷回纹，这是宫制靴的样式。
他心头一沉。周淳不过一介漕司书吏，何以惊动宫中之人？
正欲追踪，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沈拓闪身隐入阴影，只见两名黑衣汉子快步走来，手中提着的灯笼上，隐约可见一个“晋”字。
晋王府的人？
沈拓屏息，待两人掠过，才悄无声息翻上屋顶，朝城外方向追去。夜色中，他腰间的铜牌微微发烫——那是皇城司紧急联络的信号。
汴京，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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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的城墙在震颤。
契丹主力如黑潮般涌来，投石机的巨石呼啸着砸在城墙上，每一次撞击都让砖石崩裂、尘土飞扬。守将杨延昭立在城楼，甲胄上满是血污。
“将军！西侧角楼塌了！”
杨延昭望去，只见城墙一段三丈余的缺口赫然出现，契丹步兵正架云梯强攻。宋军弓箭手拼命压制，但敌人前仆后继。
“调预备队！堵住缺口！”他拔剑，“我亲自去！”
“将军不可！您是主帅——”
“城墙若破，何来主帅！”杨延昭奔下城楼，亲兵紧随。缺口处已短兵相接，宋军死战不退，尸体堆积成矮墙。他冲入战团，长剑斩落一名契丹百夫长，鲜血溅满脸颊。
抬头时，他看见契丹中军大旗下，那个身披白狼裘的身影——耶律隆绪，契丹皇帝御驾亲征。
“好胆量。”杨延昭抹去脸上血，咧嘴笑了，“那便看看，是你们的马蹄硬，还是我代州男儿的骨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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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枢密院值房。
吕端手中的密报微微发颤。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愤怒。
密报来自晋王府旧档库一名老书吏——二十年前，晋王赵光义主理北方边务时，曾有一笔“特殊支出”，数额高达十万贯，去向标注仅为“北事”。而这笔支出获批后三日，时任云州观察使的周渭便因“贪墨军粮”被革职查办，流放岭南，途中病故。
周渭，正是周淳之父。
吕端推开窗，寒夜的风灌入。他想起月前周淳递上的那份关于漕运损耗异常的呈文，当时只当是年轻书吏求功心切。如今看来，那孩子或许在查的，是二十年前就已被掩埋的真相。
而掩埋真相的人……
他望向皇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官家，您可知当年旧事，如今又要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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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赵恒没有就寝。
他站在星图下，仰观北方星野。紫微垣中，一颗客星明灭不定，其光晦暗。
“陛下，三更了。”内侍轻声提醒。
赵恒不语，良久才道：“传朕口谕，密召一个人进京。”
“何人？”
赵恒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折起递给内侍：“亲手交予吕相，他自会安排。”
内侍接过，躬身退出。
烛火摇曳中，赵恒又看向壁上疆域图。滑州、华亭、代州……这些散落的点，正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线的另一端，或许就握在二十年前就该消失的那些人手里。
“故人……”他轻声自语，“你若真还活着，这次，朕不会再留余地。”
窗外，北风骤起，吹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
汴京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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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完）
【第二十九章预告：李晏粮队遭骑兵突袭，死伤惨重之际援军突至，为首者竟是失踪多年的“那个人”；周淳被囚于京郊别庄，审讯者露出真容；代州城墙缺口血战三日，杨延昭得神秘火炮相助；吕端连夜入宫，将晋王府旧档与周淳呈文并呈御前；而赵恒等的那个人，终于踏着风雪，走进了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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