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饼干的甜

周末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淌过甜品店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洇出大片暖黄。

阮清禾推开挂着贝壳风铃的木门时，银铃般的响声里混着黄油烤焦的甜香，江叙白正趴在靠窗的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面前摆着两只白瓷盘，每只盘子里都卧着三块圆滚滚的巧克力豆饼干，边缘烤得微微发焦，像撒了圈金边。

“来啦？”他猛地抬头，耳尖红了红，赶紧把桌上的草稿纸往抽屉里塞，却没注意到一角露在外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饼干，旁边标着“多加巧克力豆”。

阮清禾在他对面坐下，刚要伸手去拿饼干，就被他轻轻拍了下手：“等会儿，还烫。”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银色保温壶，倒出两杯热可可，杯壁上很快凝起细密的水珠，“我妈说配热可可吃最香，特意让我带的。”

可可的甜混着饼干的黄油香漫上来，阮清禾抿了一小口，烫得舌尖发麻，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江叙白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像只偷喝热汤的小松鼠，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含着，能凉快点。”

糖纸剥开时发出细碎的响声，薄荷的清凉刚漫开，就被饼干的甜盖了过去。

阮清禾咬了口饼干，酥松的碎屑掉在膝盖上，巧克力豆在嘴里熔成温热的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微苦。

“你妈烤的？比上次图书馆带的还脆。”

“嗯，”江叙白低头搅着自己的热可可，勺柄碰到杯壁叮当作响

“她凌晨五点就起来揉面，说要按你上次说的‘外脆里软’调火候。我站旁边看了会儿，她还说‘你同学爱吃，以后常带过来’。”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杯底的可可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埋进热气里。

阮清禾忽然想起上周在植物园，他蹲在薰衣草田里给她摘花，指尖被花茎划了道小口子，却举着花笑说“没事，这花配你书包上的饼干挂件”，此刻他耳尖的红，和那天一模一样。

甜品店的老板娘端着刚出炉的曲奇走过，看见他们就笑着打趣：“小伙子今早七点就来占位置，非说靠窗的阳光烤饼干正好，还跟我讨巧克力豆，说要自己往面团里塞。”

阮清禾的脸“腾”地热起来，抓起一块饼干往嘴里塞，却没注意到饼干渣沾在了鼻尖上。

江叙白想提醒她，手抬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只从背包里掏出面小镜子递过去，镜面边缘贴着张卡通贴纸——是只举着饼干的小兔子，和她书包上的挂件一个模样。

“谢……谢谢。”

阮清禾对着镜子擦掉饼干渣，镜子里映出江叙白的脸，他正假装研究窗外的梧桐树，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阳光透过叶隙，在江叙白的练习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阮清禾瞥见他摊开的本子上，写着“周末计划”几个字，下面列着“1. 带热可可 2. 多放巧克力豆 3. 摘薰衣草 4. ……”后面的字被他用手捂住了，只露出个“约”字的下半部分。

“在写什么呢？”她故意逗他，伸手想去掀本子。

江叙白像被烫到似的合上本子，慌慌张张地塞进书包：“没、没什么，就是作业。”他低头咬了口饼干，巧克力浆沾在嘴角，像只偷喝了巧克力酱的小猫。

阮清禾递过纸巾，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唇角，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的甜香好像突然变浓了，连风铃的响声都变得慢悠悠的。江叙白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紫蓝色的花穗上还沾着点阳光的温度。

“植物园摘的，”他把罐子推过来，罐口系着根浅紫色的丝带，“你说过书桌摆不住鲜花，这个能放很久，还能驱虫。”

阮清禾拨开花穗，发现罐底压着张小纸条，是江叙白的字迹：“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但我不想等太久。”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眼里的光比杯里的热可可还烫，带着点紧张，又藏着点期待。

“我也带了东西。”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是枚胸针，银色的底座上镶着半块珐琅饼干，缺口处嵌着颗小小的琥珀色水钻，像刚熔开的巧克力，“上周路过饰品店看见的，觉得……和你挺配。”

其实她看了三次才买下，总担心他会觉得幼稚。江叙白却立刻别在校服领口，对着小镜子左看右看，嘴角扬得老高：“正好，我妈说我校服太素了。”

饼干慢慢吃完了，盘子里只剩下最后半块，上面的巧克力豆颗颗饱满。阮清禾盯着那半块饼干出神，江叙白忽然推过来：“给你。”

“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甜的。”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没注意到自己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其实是刚才数着她吃了三块，特意留了最后半块。

阮清禾拿起那半块饼干，发现下面压着张便签，上面画着两只手牵手的小兔子，旁边写着：“下周六下午三点，还来这里吃饼干好不好？我让我妈烤抹茶味的，你上次说想尝尝。”

她刚要点头，就看见江叙白紧张地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像在等老师判分的小学生。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脸上，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小小的扇子。

“好啊，”阮清禾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帆布包，声音里带着笑，“不过下次我带曲奇，上次在面包店看见有蔓越莓的，你不是爱吃带果干的吗？”

江叙白愣了愣，随即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老板娘走过时笑着说：“这半块饼干搁这儿半天了，我还以为不合口味呢。”

两人同时低头，看见那半块饼干还躺在盘子里，巧克力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阮清禾拿起饼干，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一起吃。”

饼干的碎屑落在手背上，带着温热的甜。江叙白咬下那半块时，感觉巧克力浆在嘴里慢慢化开，比任何时候都甜，大概是因为，身边的人眼里，藏着比糖还浓的光。

离开甜品店时，江叙白拎着空玻璃罐走在前面，阮清禾摸着胸前的饼干胸针跟在后面。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她忽然发现，原来最好的约定根本不用写在练习册上，就像这藏在饼干碎屑里的甜，不用记也忘不掉。

走到巷口时，江叙白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说了句：“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阮清禾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校服领口的饼干胸针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像颗藏在衣襟里的小太阳。帆布包里的便签硌着掌心，她摸了摸，忽然觉得，这个周末的甜，大概能撑到下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