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正是吹空调、吃冰棒的好时机。八月中旬,墨槐和江砚秋跑到水边玩。
八月的江城被暑气裹得严实,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蝉声,成了夏日最聒噪的背景
车子驶出市区,高楼被抛在身后,路两旁的香樟成了流动的绿影。两个小时后,咸腥的海风撞进车窗,墨槐推开车门,脚下是细软的白沙,远处的海面蓝得像块揉皱的绸缎,几只海鸥舒展着翅膀,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
江砚秋换了条黑色泳裤,肌肤衬着紧实的肌肉,惹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看向裹得严严实实的墨槐,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墨少爷,穿这么严实,是怕被海风拐跑?”
墨槐低头扯了扯浅蓝色的连帽衫,帽绳上挂着的卡通游泳圈晃了晃,少年气漫了满身。他没接话,背着画具包往海边走,帆布包上的相机硌着后背,那是他特意带来的——比起手机,他更信相机能留住海的颜色。
沙滩边的礁石区人少,墨槐选了块平整的礁石坐下,江砚秋拎着两根雪糕跟过来,白桃味的甜香混着草莓的酸甜,飘在风里。“选一个?”江砚秋把雪糕递到他面前,选草莓还是蜜桃呢?都怪暑气扰乱了他的思想,而他想了一会,然后直接把两根都抢了过来,“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要。”
江砚秋不愧是本地人,暑假可是旅游高峰期,他还能找到这个风景优美且人少的地方,换做他,现在肯定要和一大群人挤一个沙滩了。
“你皮糙肉厚的,少吃一根雪糕又不会少块肉,略略略。”墨槐歪着头冲江砚秋做了个鬼脸,嘴角勾着狡黠的笑,故意把“略略略”的尾音拖得老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顽劣。
“真不给啊?呜呜呜,我的墨大少爷,你看这天热得,我后背的汗都能汇成小溪了。”江砚秋夸张地抬手抹了把额头,又故意撩起衣角露出一点肌肤,凑近墨槐晃了晃,“你瞧瞧我这雪白的肌肤,都快被太阳烤化了,你忍心让它连口雪糕都吃不上,活活‘挨饿’吗?”
墨槐被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逗得眉头紧皱,当即做了个捂住嘴作呕的动作,嫌弃地摆手:“滚滚滚,别凑过来恶心我。”话虽这么说,手却很诚实地把草莓味的雪糕朝江砚秋扔了过去,带着点别扭的妥协。
墨槐咬了口雪糕,冰凉的甜意化开暑气。他抬眼望向海面,白云团簇着贴在天际,与海平线吻在一起,金红的日光洒在浪尖,碎成千万片星子,全落进他棕褐色的眼眸里。江砚秋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发呆的模样,悄悄拿出手机,按下了快门。
“帮我拍几张照。”墨槐忽然把相机塞给他,江砚秋接过,调着焦距笑:“放心,肯定把我们墨少爷拍得比海还好看。”他绕着礁石走,找着最好的角度,镜头里的少年倚着礁石,连帽衫的兜帽滑下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海风撩起他的发梢,与背后的碧海蓝天融成一幅温柔的画。
“对了,你去把我的沙滩垫拿过来,再把我的背包也拎过来。”墨槐头也没抬,指尖轻轻摩挲着相机镜头,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使唤。
“遵命!墨大少爷的吩咐,小的岂敢不从。”江砚秋学着古装剧里小厮的模样,拱手作揖逗趣,随即屁颠屁颠地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跑,沙滩上的细沙被他踩得沙沙响,背影看着竟有几分雀跃。
没一会儿,江砚秋就抱着沙滩垫、挎着墨槐的背包回来了,把东西往礁石旁一放,就瘫坐在地上揉着胳膊,嘴里不停抱怨:“我说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画板、相机、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来回跑这十几分钟,差点累死你砚哥我。”
墨槐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他带的东西确实不少,除了海边要用的防晒、毛巾,还有心爱的画板和胶卷相机,这些都是他出门的“必需品”,换作旁人,怕是真扛不动这一堆物件。
江砚秋见他不说话,索性得寸进尺,往墨槐身边凑了凑,故意抻着胳膊捶了捶腰,苦着脸喊:“哎呦喂,我现在是腰酸背痛胳膊疼,浑身都快散架了。我的墨大少爷,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好歹过来给我捏捏,犒劳犒劳你砚哥。”
他嘴上喊得热闹,心里却没真指望墨槐会动手——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平时连自己的东西都懒得收拾,哪会伺候人?可话音刚落,就见墨槐真的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哪怕江砚秋那装出来的痛苦模样假得一眼就能看穿。
“诶,你还真来?”江砚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里的惊讶半点没掺假,嘴巴都微微张着。
墨槐看他这副样子,眉梢一挑,作势就要转身往回走:“你要是不想捏,那我走了。”
“别别别!要要要,墨墨的好意,我怎么敢不要。”江砚秋赶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语气里满是焦急,生怕他真的走了。墨槐挣开他的手,走到一旁把沙滩垫从包里拿出来,铺在平整的礁石上,冲他扬了扬下巴:“躺好。”
江砚秋立刻露出一脸憨笑,乖乖地躺了下去,还不忘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墨槐。
墨槐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一瓶身体乳,旋开瓶盖挤了一点在手心,搓了搓便覆上江砚秋被晒得泛红的胳膊。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肤,一股熟悉的薄荷清冽气息就钻进鼻腔,墨槐的动作顿了顿,微微失神。
江砚秋捕捉到他这瞬间的愣神,立刻坏笑着打趣:“怎么,是不是被你砚哥这迷人的身段给迷住了?”
墨槐的脸颊倏地爬上一层薄红,抬手就轻轻拍了下江砚秋的胳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指尖顺着他的胳膊慢慢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缓解酸痛。
浪一层叠着一层,温柔地漫过礁石的棱角,碎成绵密的白泡沫,又缓缓退去。墨槐就坐在礁石上,握着画笔的手稳得很,笔尖在画纸上划过,晕开海的蓝、天的澈,这一画,便是好几个小时。方才给江砚秋按完肩颈,他只让江砚秋用相机拍了几张海边的剪影,便又沉进了自己的绘画世界里,海风掀动他的发梢,也掀不动他眼里的专注。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些游客,有人举着手机悄悄拍他画画的模样,有人凑在一旁小声赞叹:“这少年画得真好,把海的灵气都抓着了。”墨槐浑然不觉,直到江砚秋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驱散了围观的人。江砚秋先是举着相机绕着他拍了好些照片,又耐不住性子扎进海里游了几圈,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跑回来时,还顺手帮墨槐收了被风吹得翻卷的画纸,妥妥当了回苦力。
“别画了。”江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可乐的凉意,他绕到墨槐身边,把其中一杯可乐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墨槐的掌心,像碰着了一簇小火苗。“等会儿太阳落下去,这片礁石区的蚊子能把你抬走,你想在这喂蚊子?”
墨槐闻言回头,夕阳正悬在海平线上,金橘色的霞光淌了他满脸,连眼睫都镀上了一层暖金。他鼻间那粒小小的痣浸在霞光里,竟比海面跳动的粼粼波光还要耀眼。他指尖攥紧了冰凉的可乐罐,罐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手背上,可他却觉得掌心烫得厉害,那点温度,比落日的光还要灼人。
墨槐抿了抿唇,把画笔搁在画板上,慢慢将画具收拾好。江砚秋自然地接过他的画板,另一只手牵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沙滩另一侧的礁石区走。那里背着海风,视野却极好,能清楚看见太阳一点点往海里沉,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浓郁的橙黄,像打翻了蜜色的颜料盘。
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轻轻交叠。海浪一遍遍漫上来,没过交叠的脚踝,凉丝丝的海水挠着皮肤,又慢悠悠退去。墨槐咬着可乐的吸管,听着气泡在罐子里滋滋作响,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轻声开口,声音被海风揉得软软的:“去年我一个人来这儿的时候,坐在这块礁石上看日落,心里还想,要是能有个人陪着一起看就好了,不然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墨槐没去问江砚秋去年为什么一个人来,也没追问那句“孤单”背后藏着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的落日,不必拆穿霞光里藏着的温柔。他只是轻轻转了身,刚侧过脸,就撞进了江砚秋含笑的双眼里。
那双眼眸里盛着整片落日的余晖,金橙的光在瞳孔里晃荡,却又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小小的、被霞光染暖的轮廓,完完整整地落在江砚秋的眼底,像是被妥帖地收进了某个专属的角落。
海风吹得更柔了,墨槐额前的碎发被拂起,轻飘飘扫过江砚秋的脸颊,带着点痒意。江砚秋顺着那阵风,微微往前凑了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近得能看见彼此睫毛上沾着的细碎光尘,能听见对方被海风裹着的呼吸声。
他盯着墨槐被霞光染成暖橘的侧脸,盯着他鼻间那粒亮眼的痣,声音放得极轻,轻得像怕惊扰了此刻的落日,却又字字清晰地落在墨槐耳边:“幸好有你。”
没有华丽的词,只有最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颗小石子,轻轻砸进墨槐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幸好,有你。
海风依旧吹着,卷着海浪的声音,卷着落日的暖意,它不懂人间的浪漫,不懂这四个字里藏着的庆幸与欢喜,却固执地绕着两人打转,像是在悄悄记下这个瞬间——记下礁石上相靠的身影,记下眼底盛着彼此的模样,也记下这份刚刚萌芽的心意,会像这片海、这轮落日一样,陪着他们,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