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的声浪终于被初秋的风揉碎了些，空气里褪去了七月流火的燥热，添了几分清爽的凉意。正式开学这天，枔玥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踏进校门时，第一眼就撞进了满街的梧桐里。高大的梧桐树沿着主干道排开，枝叶交错着织成一片浓密的绿网，阳光透过叶隙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碎金。风一吹，梧桐叶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轻飘飘地落在行人的肩头，又滚落到铺满碎石的小径上。教学楼的红砖墙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玻璃窗反射着天空的蓝，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混着广播里播放的迎新曲，处处都是鲜活的少年气。
枔玥跟着人流找到了自己的班级，新课本的油墨香混着粉笔灰的味道，填满了整个教室。开学第一课的铃声响起时，她还在偷偷打量窗外的梧桐，想着那天在剧场外见到的程青梧，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本封面上划着圈。一整天的课程过得飞快，老师的声音、同学的自我介绍、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枔玥才跟着人群涌去食堂。
食堂里人声鼎沸，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打饭阿姨的吆喝声、同学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热闹的交响曲。枔玥端着餐盘，在拥挤的桌椅间找空位，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心脏就猛地漏了一拍。
不远处的窗边，程青梧正坐在那里。她穿着学校统一的深蓝色短袖校服，搭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简单的装扮衬得她整个人干净又利落。及肩的中长发自然垂落，发梢带着浅浅的层次感，柔软的发丝被风拂得微微晃动，露出她流畅的鹅蛋脸。她正低头听着对面学妹说话，偏细长的杏眼弯起，眼角漾着温和的笑意，鼻梁不算高挺却与五官契合得恰到好处，小巧的鼻头下，嘴角上扬着露出牙齿，笑容爽朗又亲切。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和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副模样，比朋友圈里的照片更添了几分鲜活的少年气。
那个学妹枔玥有点眼熟，好像是新生群里活跃的女生，此刻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袋包装精致的饼干，殷勤地递到程青梧面前。程青梧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那袋饼干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谢谢你呀，不用啦，我不太爱吃甜的。”学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扬起笑容，把饼干收了回去，继续和她聊着天。程青梧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句，声音不大，却像羽毛似的，轻轻搔过枔玥的耳膜。
枔玥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餐盘微微发烫。她想起微信里程青梧说过的那句“很期待在学校遇见你呀”，那句话当时让她偷偷开心了好几天。此刻学姐就在眼前，她的喉咙动了动，舌尖抵着上颚，那句“学姐好”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程青梧和学妹聊得投机，看着学妹笑弯了眼睛，看着程青梧伸手拂开落在肩上的梧桐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意，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攥了攥手心，最终还是默默地转过身，端着餐盘走向了另一张空桌。
吃饭的时候，枔玥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直到程青梧和学妹一起离开，她才收回视线，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一周的时间，像被风吹过的梧桐叶，轻飘飘地就过去了。枔玥渐渐适应了高中的节奏，每天穿梭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之间，认识了几个谈得来的新朋友，课间一起吐槽难懂的数学题，放学一起在梧桐道上慢悠悠地走。只是偶尔，她还是会在校园里瞥见程青梧的身影，有时是抱着书本匆匆走过教学楼的走廊，有时是和辩论队的学长学姐站在梧桐树下讨论着什么，每次她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第二周的周二，午休铃声刚响，枔玥就跟着人流往食堂冲。今天的队伍排得格外长，她百无聊赖地往前挪着步子，目光落在前面人的背影上，忽然顿住了。
那熟悉的深蓝色校服短袖，那利落垂落的及肩中长发，不是程青梧是谁？
枔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句“学姐好”已经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前面人的耳朵里。
程青梧愣了一下，转过身来。阳光刚好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眉眼格外柔和。她看着枔玥，眉头轻轻蹙了蹙，似乎在回忆什么，几秒后才迟疑地开口：“你是……”
“枔玥。”枔玥攥紧了手里的饭卡，指尖微微发颤，声音比预想中要镇定些。
“哦，你是枔玥啊！”程青梧的眼睛亮了亮，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嘴角的梨涡浅浅地陷下去，杏眼弯成了月牙，“你好呀。”
风从食堂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梧桐叶的清香，拂过枔玥发烫的脸颊。她看着程青梧弯起的眉眼，看着她那副爽朗又亲切的笑模样，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只觉得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队伍缓缓地往前挪着，程青梧转过身去继续排队，阳光落在她的背影和垂落的发丝上，镀着一层温暖的光晕。枔玥看着那道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的那些忐忑和酸涩，好像都被这声温柔的“你好呀”，吹散在了初秋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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