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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灼痕

第一章 锁

八月底的梧桐叶,绿得能拧出墨来。

林叙抱着几本砖头厚的专业书走出图书馆,后颈的汗已经洇湿了衬衫领口。他习惯性地微低着头,额发挡住半边眼睛,那张本就冷淡的脸,在蒸腾的热浪里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母亲发来的消息,短短一行:「小砚今天报到,你去接一下。」

他盯着屏幕,指节不自觉地收紧。顾砚要来的事,他早知道。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三年前顾家举家迁往国外,林家的公司正好在那时出事。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父亲一病不起,母亲四处奔走,曾经门庭若市的林宅,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顾砚就是在那时候走的。

“林学长!”

脆生生的女声打断思绪。同系的周晓晓追上来,脸颊被暑气蒸得泛红:“下午社团招新,文艺部特别需要你这样的——”

“我有事。”林叙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

周晓晓愣住,还想说什么,林叙已经走远了。几个路过的男生压低声音:“啧,还是那副样子。”“听说他家现在挺难的……”

林叙脚步没停,只是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

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透过电流有点失真,但那个调子他记得——从小到大,顾砚恶作剧得逞时,就是这种拖着尾音的笑。

“哥。”顾砚叫他,声音比三年前沉了不少,像浸了水的砂纸,磨得人耳廓发痒,“我好像迷路了。”

S大正门口人声鼎沸。新生拖着行李箱,家长跟在后面叮嘱,志愿者举着牌子到处招呼。

顾砚站在香樟树的浓荫下,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脚边一个银色登机箱。阳光从叶缝漏下来,在他肩上洒了层碎金。他微仰着头看校园地图,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颚线已经褪尽了少年的圆润。

几个迎新学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推推搡搡的,终于有个短发女生红着脸走过去:“同学,需要帮忙吗?”

顾砚转过脸,眼尾那颗浅褐色泪痣在光下格外显眼。他笑了笑,礼貌但疏离:“不用,谢谢。我在等人。”

女生还想说什么,顾砚眼睛忽然一亮,朝她身后挥手:“哥!”

这一声喊得又清亮又亲昵,尾音上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劲儿。

林叙穿过人群走过来,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尽量忽视那些打量,停在顾砚面前:“不是给你发过地图了?”

“发了啊。”顾砚往前迈了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能交换呼吸,“但我更想让哥亲自带我逛逛。”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头,温热的鼻息扫过林叙额前的碎发。林叙这才真切地意识到,顾砚确实长高了——他现在需要稍稍抬眼,才能对上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

“先去宿舍。”林叙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捉住了。

顾砚的手心很烫,力道不重,但指腹按在他腕骨上,带着某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急什么。”顾砚的手指在他腕骨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里皮肤薄,敏感得很,“三年没见,哥就这么打发我?”

林叙抽回手,指尖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欢迎来S大。走吧,梅园三号楼。”

他转身走在前面,白衬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顾砚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目光黏在林叙清瘦的脊背上。他记得小时候,他哥背着他爬老家的后山。那时候林叙的背还没这么单薄,肩膀也没这么瘦削。

三年前林家出事,顾家正好要出国。父母问他要不要留下,他摇头说不用。他知道林叙的性子——骄傲,要强,不会愿意让人看见家里的窘迫。

所以他走了,给自己三年时间。

现在,他回来了。

宿舍楼里飘着一股新刷墙漆的味道,混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汗味和球鞋味。

林叙从宿管那儿拿了钥匙递给顾砚:“315,四人间,目前只住了两个人。我还有课,你先——”

“哥送我上去吧。”顾砚接过钥匙,手指“不小心”擦过林叙的指尖,“箱子有点重。”

林叙看了眼那个轻飘飘的登机箱,沉默两秒,还是转身上了楼梯。

顾砚跟在他身后一级台阶,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林叙低垂的睫毛,和衬衫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一滴汗顺着他的后颈滑下来,没入衣领,留下一道湿亮的水痕。

顾砚喉结动了动。

三年了。

视频里见过,照片里见过,但都不及此刻真实。他能闻到他哥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一点书卷气,干净得像雨后的青草地。

“哥现在住哪儿?”顾砚问,声音在楼梯间里有些回音。

“宿舍。”

“几人间?”

“双人,室友实习去了。”

“那挺好。”顾砚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尖,“我以后可以常去找哥了。”

林叙脚步顿了顿:“好好上课。”

“知道。”顾砚应得乖巧,目光却一寸寸描摹着林叙的背影,从瘦削的肩胛骨,到收紧的腰线,再到被牛仔裤包裹的笔直双腿。

三楼很快就到了。顾砚推开315的门,朝南的房间,阳光洒了一地。两个床铺已经有人,靠窗的两个还空着。

“你来得早,可以选。”林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顾砚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转身,握住林叙的手腕,轻轻一带。

林叙被他拉进寝室,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

空调还没开,屋里闷热得很。林叙后背抵在门板上,皱眉看着突然逼近的人:“干什么?”

“干点想了三年的事。”

顾砚一只手撑在他耳侧的门板上,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腕。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热气在狭窄的空间里交融。

“顾砚。”林叙的声音冷下来,“松手。”

“不松。”顾砚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哥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每天数着日历,算着还有多少天能回来,能再这样——”

他的手指抚上林叙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眼下那片皮肤。动作温柔,眼神却烫得惊人。

“——靠近你。”

林叙偏头躲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点乱。他抬手去推顾砚,手掌抵在对方胸口,却摸到一片紧实温热的触感,和下面沉稳有力的心跳。

“哥的力气还是这么小。”顾砚低笑,不但不退,反而往前压了压。

腹部相贴的瞬间,林叙整个人僵住了。

某个部位的变化,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顾砚满意地看着他哥耳尖漫上薄红,那张总是冷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低下头,嘴唇几乎碰到林叙的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着气音:

“哥这里……有反应了。”

林叙猛地推开他,这次用了全力。顾砚顺着他的力道退了两步,举起双手,脸上却带着得逞的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下午有新生大会……我先走了。”林叙转身拉开门,脚步有点匆忙,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重新关上,顾砚站在原地,慢慢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哥脸颊的温度,细腻,微凉,像上好的瓷器。

他走到窗边,正好看见林叙从楼里匆匆走出来的身影。阳光落在他身上,白衬衫几乎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瘦削的肩胛骨形状,和那一截白皙的后颈。

顾砚摸出手机,给那个置顶的号码发了条消息:

「哥,晚上一起吃饭吧,给我接风。」

等了五分钟,没回。

他又补了一句:

「不然我去你寝室找你。」

这次回得很快,就一个字:

「好。」

顾砚笑出声,把手机抵在唇边,轻轻说了句:

“抓到你了。”

下午的新生大会冗长又无聊。

林叙坐在礼堂后排,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好几次。他没看,也知道是谁。台上的领导还在念稿子,底下已经睡倒了一片。

周晓晓猫着腰溜到他旁边坐下:“林学长,刚才找你的是谁啊?好帅。”

“弟弟。”林简短地说。

“亲弟弟?”

“世交家的。”

周晓晓“哦”了一声,还想问什么,林叙已经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他确实需要透透气。

礼堂洗手间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林叙掬了捧冷水扑在脸上,抬起头时,镜子里的人耳尖还是红的。

顾砚小时候就爱黏着他,但那时候的黏是纯粹的依赖。现在不一样了——那种眼神,那种触碰,那种近乎挑逗的语气,都带着成年男人明晃晃的侵略性。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从顾砚十五岁那个夏天,光着上半身从游泳池爬上来,水珠顺着紧实的腹肌往下滚,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候,林叙就知道。

只是没想到,顾砚会这么直接,这么……迫不及待。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电话。

林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顾砚”两个字,过了好几秒才接起来。

“哥。”顾砚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室外,“你寝室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大会还没结束。”

“我溜了。”顾砚理直气壮,“反正也没什么好听的。哥在哪儿?我去找你。”

林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滑过凸起的喉结,没入领口。他想说不用,想说你好好开会,想说我们晚上再见。

但话到嘴边,却成了:“礼堂侧门。”

“等我五分钟。”

电话挂了。林叙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时,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怕自己反悔。

礼堂侧门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志愿者在整理物资。林叙靠在墙边,看着地上的影子被夕阳越拉越长,最后融进一片暖金色的光里。

“哥。”

顾砚从拐角处冒出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笑容却很亮,像盛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他换了件黑色T恤,衬得皮肤更白,眼角的泪痣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溜得挺快。”林叙说。

“想早点见到哥嘛。”顾砚凑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林叙手里的书,“重不重?我帮你拿。”

“不用。”

顾砚已经拿过去了,还掂了掂:“这么厚,哥的专业课很难?”

“还好。”

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谁都没再说话。夕阳把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风吹过来,带着梧桐叶沙沙的响声,和远处篮球场传来的运球声。

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男生在打球,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顾砚忽然问:“哥还打球吗?”

“很少。”

“那以后我陪哥打。”顾砚侧头看他,眼睛在夕阳下亮晶晶的,“以前都是哥教我,现在我长高了,可以教哥了。”

林叙没接话。他想起顾砚十五岁那年,个子蹿得飞快,很快超过了他。那时候顾砚也是这样,抱着篮球,笑得一脸得意:“哥,我以后可以扣篮了。”

那时候他以为只是少年人的炫耀。现在想来,那笑容里或许早就藏着别的东西。

“对了,”顾砚又说,语气轻快得像在聊天气,“我申请了校外住宿,批下来了。就在学校对面那个小区,哥知道吗?”

林叙脚步顿了顿:“怎么不住宿舍?”

“方便啊。”顾砚笑,露出一口白牙,“而且……离哥近。”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像羽毛拂过耳廓,却重重落在林叙心上。

他转头看向顾砚。少年人眼里映着夕阳,亮得惊人。那里面有依赖,有亲昵,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一眼就会陷进去,再也浮不上来。

“到了。”林叙停在宿舍楼下,声音有些干涩,“我住206,你……”

“我知道。”顾砚把书递还给他,手指又“不小心”擦过他的指尖,“晚上六点,学校北门那家川菜馆,我订好位置了。”

林叙接过书,指尖发烫:“嗯。”

顾砚看着他上楼,直到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离开。

夕阳把他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等待已久的锁链,终于找到了要缠绕的目标。

而此刻的206寝室,林叙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好一会儿。胸口的心跳还没平复,指尖的烫意还在蔓延,耳畔仿佛还残留着顾砚压低声音说的那句话——

“哥这里……有反应了。”

窗外,蝉声如沸,一声高过一声,像要把整个夏天都喊醒。

夏天还很长。

而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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