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苏清婉刚算完账的账本上。她指尖沾着点墨,正对着一串数字笑得眉眼弯弯——这月绸缎庄的利钱又涨了两成,照这个势头,不出三年,她就能攒够钱,把城南那处带暖阁的宅子盘下来,彻底过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日子。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还带着圣旨呢!”婢女碧柔风风火火冲进来,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手里端着的茶盏都差点晃出茶汤来。
苏清婉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桌上,算珠撒了一地,滚得四处都是。她腾地站起来,裙摆扫过矮凳,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声音都带了颤:“什么?圣旨?我们家……没犯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外间已传来父亲苏侍郎略显颤抖的声音:“臣苏明哲接旨——”
苏清婉心里咯噔一下,拽着碧柔的袖子就往外跑。碧柔被她拉得踉跄,嘴里还不忘念叨:“小姐慢些,仔细脚下!”
正厅里,传旨太监捧着明黄卷轴,脸上堆着程式化的喜庆,尖细的嗓音穿透空气,那些“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的词儿像冰雹似的砸过来,最后一句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特将苏侍郎之女苏清婉,指婚于定国公世子赵适,择吉日完婚。钦此。”
“轰”的一声,苏清婉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锅。定国公世子赵适?那个据说十五岁上战场、十八岁领兵击退北狄、如今才二十岁就封了威远将军的煞神?听说他常年驻守边关,性子冷得像塞北的冰,脸上还有道打仗留下的疤……这哪是赐婚,这分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清婉,还不快谢恩?”母亲王氏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眼圈泛红,指尖冰凉。
苏清婉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印。她想抗旨,可看看父母鬓边的白发,再想想苏家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日子,那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她只能跟着父母跪下,声音细若蚊蚋:“臣女……领旨谢恩。”
送走完太监,苏清婉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那本还没捂热的账本发呆。碧柔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边:“小姐,喝点酸梅汤解解暑气吧。您别太往心里去,许是外面的传言不准呢?”
苏清婉扒拉着算盘上的珠子,有气无力:“准不准又能怎样?圣旨都下来了,难不成我还能跑了?”她一不想当什么世子妃,二不想跟个冰块过日子,她就想安安稳稳赚她的钱,怎么就这么难?
碧柔蹲在她身边,小声说:“奴婢听采买的婆子说,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慈和,前年还给城外的粥棚捐了不少米粮呢。说不定……老夫人能护着您些。”
苏清婉抬眼看向碧柔,这丫鬟是母亲从小给她配的,忠心耿耿,此刻眼里满是担忧。她心里稍稍暖了些,抓起一颗算珠在指间转着:“嫁过去也好,国公府家底厚,说不定……能找到更多赚钱的门路?”
这么一想,她心里竟稍稍安定了些,甚至悄悄摸了摸藏在梳妆台抽屉里的小算盘——那是她用攒下的月钱请巧匠做的,巴掌大小,象牙珠子,精致得很。到了婆家,可不能忘了老本行。
碧柔见她眼里又有了光,知道自家小姐这是又把心思转到“赚钱”上了,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小姐,您啊……”
“不然怎么办?”苏清婉挑眉,“难不成整日以泪洗面?那多不划算,浪费时间不说,还耽误我盘算下个月的进项。”
她打开账本,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心里的沮丧渐渐被对未来的“规划”取代。先打听清楚定国公府的产业分布,再看看有没有能插手的生意,实在不行,就用自己的嫁妆开几家铺子,总不能让银钱躺在匣子里生霉。
至于那个还没见过面的世子爷?苏清婉用笔杆敲了敲账本。先当他是个会喘气的摆设好了,只要他不挡她的财路,一切好说。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定国公府里,赵适刚从演武场回来,一身玄色劲装,肩背挺直,额角还带着薄汗。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正捧着刚送来的帖子,笑着回话:“老夫人,尚书府那边回话了,婚期定在下月初三,说是一切听凭国公府安排呢。”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笑得眉眼弯弯:“好,好。我这孙媳妇,听说算盘打得比账房先生还好,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主意,倒是个有趣的。”她转头看向赵适,“阿适,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别摆你那将军的架子。”
赵适拿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上,遮住了脖颈边隐约的疤痕,声音低沉:“孙儿知道。”
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却悄悄蜷了蜷。那个据说在灯会上蹲在灯谜摊前,拿着算盘算得眉飞色舞的苏家小姐……真的要成为他的妻了。
这日子,好像突然变得有点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