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林喜柔说,女孩子要学点保护自己的本事。于是每周二四六的下午,后院那片沙土地就成了你的“刑场”
起初你对熊黑怕得要命。他往那儿一站,不说话也不笑,像尊铁塔,你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教最基础的格挡姿势,手一伸,你的手腕就被他轻易抓住——他的手掌大得能完全包裹住你的小臂,皮肤粗糙,温度偏低
熊黑站稳。
他就两个字,声音硬邦邦
你咬着牙,膝盖发抖也要站稳。他示范动作简洁到近乎粗暴,你学得吃力,摔了无数次。沙土灌进手肘的擦伤里,火辣辣地疼。有次你重心不稳向后倒,他伸手拉你,力道没控制好,你手腕立刻红了一圈
炎拓在旁边看,眼神有些复杂。林喜柔让他也跟着学,但他总带着股不愿屈从的倔强
熊黑疼吗?
熊黑看着你手腕的红痕,眉头拧着
你甩甩手,仰起脸对他笑
炎唯一不疼!再来!
三个月后的测试,林喜柔让炎拓和你对练。炎拓大你几岁,又是男孩,力气占优。但你记着熊黑教的:用巧劲,攻下盘,找破绽。当炎拓被你一个借力摔绊倒在沙地上时,他自己都愣住了
你欢呼着跳起来,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炎拓,而是奔向场边的熊黑
炎唯一熊叔叔!你看!我赢啦!
你脸上沾着灰,眼睛亮得像星星,也顾不上怕他了,抓住他结实的胳膊摇晃
炎唯一你教得真好!那个反手擒拿我用上了!还有步伐!你看到了吗?
熊黑被你拽得微微晃动。他看着你兴奋得通红的脸,看着你眼里纯粹的喜悦和……崇拜?他不太确定。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他僵硬地点点头
熊黑嗯。还行。
炎唯一什么叫还行嘛!我赢了哥哥诶!
你不满地嘟嘴,但很快又笑起来,转身去拉炎拓
炎唯一哥哥你没让着我吧?没有吧?没有吧?
林喜柔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目光在你和熊黑之间停留片刻,嘴角有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弧度
——
十岁那年春天,你对着窗外飞舞的蝴蝶念叨
炎唯一好想去野餐啊,在草地上吃东西,看云彩。
只是孩童随口的向往。隔周周末,林喜柔却让司机准备了丰盛的餐篮,带着你们——你、表情淡淡的炎拓、安静的林伶,还有沉默跟随的熊黑——去了郊外一处清净的河畔草地
那天阳光很好。林喜柔铺开洁白的餐布,坐在阴影处看书,偶尔抬眼看看你们。炎拓被你拉着去追蜻蜓,虽然一脸“幼稚”的不情愿,脚步却跟着你。林伶小心地触碰一朵野花,你跑过去把采来的狗尾巴草编成环戴在她头上,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熊黑站在不远处,像棵守卫的树。你拿着一块三明治跑过去
炎唯一布莱克!给你!这个火腿的好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熊叔叔”这个称呼变成了更特别、只属于你的“布莱克”
他愣了一下,接过,看着你跑开的欢快背影,慢慢把三明治送进嘴里。味道,好像比平时吃的特别一点
后来,你想去看海。林喜柔便安排了行程。那是你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海洋,蔚蓝、辽阔,充满咸腥的自由气息。你赤脚在沙滩上奔跑尖叫,林伶提着鞋跟在你后面,炎拓抄着口袋走在不远处。熊黑依旧站在能随时应对任何情况的位置,看着你在海浪边跳跃,水花溅湿了裙摆。林喜柔戴着墨镜,坐在沙滩伞下,远远望着。你不知道她眼中看到的,是海,还是别的什么,但那几天,酒店房间总是有你爱吃的点心,行程松紧恰好,仿佛你的每一点雀跃都被细心考量过
从海边回家后,林喜柔带你走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
林喜柔打开看看。
你推开门,惊呆了。宽敞明亮的房间,最好的北向采光,专业的画架、调色台、陈列柜,各种颜料、画笔、画纸、画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舒适的阅读角和小沙发。墙上已经挂了几幅你以前的稚嫩作品,被精心装裱过。你从小就喜欢画画,这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林喜柔以后这里给你用。
林喜柔需要什么,告诉四姐,或者直接告诉我也行。
你扑过去抱住她的腰
炎唯一谢谢干妈!我最喜欢干妈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顿,手轻轻落在你头上
林喜柔好好画。
后来这间画室成了你的小天地。你在这里画窗外的四季,画梦中的场景,画家里的人——威严却温柔的干妈,别扭但可靠的哥哥,安静美丽的妹妹,还有…那个总是站在角落或门边,身影沉默却让人安心的布莱克。画他的时候最难,那种坚硬的质感和偶尔流露的柔和,很难用色彩捕捉。但你乐此不疲
有一次在画室,你用力过猛,美工刀一滑,在左手食指上划了道不浅的口子,血立刻涌了出来
炎唯一嘶~
几乎是同时,门被推开,熊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你流血的手指,眉头狠狠拧起
熊黑怎么弄的?
他几步跨过来,语气有点急
炎唯一削、削铅笔不小心……
他没再多说,极其自然地单膝蹲下,握住你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而轻巧地拿过旁边的干净纸巾按住伤口。他的动作小心谨慎,仿佛你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熊黑地……普通人伤口容易感染。
他沉声说,翻找出药箱,消毒、上药、贴创可贴,他一般不给自己包扎,这个过程略显慌乱,却十分有耐心。贴好后,他还捏着你的指尖看了看,确认创可贴贴牢了,才松开手
你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布莱克”,心里一定有一块特别柔软的地方
炎唯一谢谢布莱克!
你晃晃手指
炎唯一不疼啦!
他站起身,看了看那把惹祸的美工刀和削得乱七八糟的铅笔,没说话,只是拿起小刀,拉过垃圾桶,坐在你旁边的小凳子上,开始替你削剩下的铅笔。他手指粗大,动作却稳而细腻,一支支铅笔被削得漂亮匀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正在做着细致活计的大手上
你托着腮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
十二岁那年发生了很突然的意外。一次看似平常的周末外出,却遇到了针对柔山集团势力的寻衅。对方有备而来,手段狠辣
混乱中,有人趁乱向你袭来,角度刁钻。熊黑几乎是用身体挡在了你面前。你只听到一声闷响,看到他身体晃了晃,随即是更加凌厉的反击
事情平息后回到家,你才发现他侧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衣服都被血浸透了。他依然满不在乎,想去自己处理
炎唯一坐下!
你的声音带了罕见的严厉和颤抖。你把他按在椅子上,翻出药箱的手都在抖
清洗伤口时,你看清了那狰狞的翻卷皮肉,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熊黑浑身一僵。他低头,看着手背上那点迅速晕开的湿痕,又抬头看你
你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就是止不住,一边笨拙却仔细地给他消毒上药,一边哽咽着说
炎唯一都怪我……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滚烫的液体不断滴落,有的落在他的手背,有的落在你的手背,混着药水。熊黑怔怔地看着你。疼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他从未在意过,更从未有人为此……流泪
你的眼泪,像带着奇异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紧,那处早已不再冰冷的地方,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酸涩,涨痛,还有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想要抹去你脸上泪痕的冲动
熊黑别哭。
熊黑不疼。
他干涩地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的
炎唯一怎么可能不疼!
你哭得更凶了,但手上的动作还是尽量放轻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你。看着你通红的眼眶,颤抖的睫毛,还有那不断落下的、为他而流的眼泪。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的牵绊,在这沉默和泪水中无声生长,牢牢缚住了他。他终于有些懵懂地意识到,林喜柔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用她毫无保留的信任、纯粹的善意和此刻滚烫的眼泪,在他坚硬如铁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缝,让光透了进来
而你,为他包扎好伤口,轻轻贴上纱布,最后打了一个平整的结。你抹了把眼泪,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炎唯一好了……下次,下次一定要更小心,布莱克。
他看着你,许久,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下头
熊黑嗯。
窗外的月光流泻进来,照在他依旧冷硬、却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悄然柔化了的眉眼上。他知道,保护你,早已不再是林姐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