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建国那恐怖的气息彻底远离，消失在主楼深处，林晚晚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才敢极其轻微地松懈了一丝。但她的身体依旧僵直，龟息状态和观想不敢完全撤去，因为房间里还有苏婉儿，以及那道连接着林建国的、令人不安的暗红“线”。
苏婉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接收或者消化某种指令。然后，她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身，走出了林晚晚的视线范围——似乎是去了房间自带的、老旧的盥洗室。
很快，里面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林晚晚依旧闭着眼，维持着瘫坐的姿势，但心神已经飞速运转起来。林建国暂时相信了，或者说，是“仪式”在即，他不愿节外生枝，选择先将这个“出了意外但似乎没造成大破坏”的祭品控制住，留待明日一并处理。这给了她喘息之机，但也意味着，真正的危机只是被推迟，而且看守更加严密。
苏婉儿亲自看守……这比福伯或者其他人更棘手。苏婉儿现在的状态诡异，被林建国深度控制，几乎没有自我意识，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像一个完美的、不会懈怠的监视工具。而且，她身上那道连接线，意味着林建国能随时通过她感知这里的情况。
必须小心，再小心。
盥洗室的水声停了。苏婉儿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走了出来，盆边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她走到林晚晚面前，将铜盆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伸出手，试图去解林晚晚身上沾满泥污的外套。
她的手，冰凉，带着一种不似活人的僵硬感。
林晚晚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不能“醒来”，至少不能是“自然醒来”。但任由苏婉儿“清洗”，也是一种极大的风险和心理上的不适。
就在苏婉儿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领口纽扣的瞬间，林晚晚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极其微弱、但足够真实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充满痛苦的呻吟。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皮下的眼珠开始快速转动，仿佛陷入了极其可怕的梦魇。
这是她在极限压力和精神消耗下，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也是她刻意引导出的、介于“昏迷”与“将醒未醒”之间的状态。既能表现出“活”的特征，又能避免“清醒”地面对苏婉儿。
苏婉儿的动作顿住了。她空洞的眼睛看着林晚晚痛苦扭曲的脸，似乎有些“困惑”，或者说，她接收到的指令里，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明确步骤。
她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卡住的机器。
林晚晚趁此机会，让“梦魇”中的自己，无意识地、虚弱地挥舞了一下手臂，恰好“碰”翻了旁边的铜盆。
“哐当！”
温热的清水泼洒了一地，浸湿了地毯，也溅湿了苏婉儿的裙摆和鞋子。
苏婉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掉的裙摆，又看了看地上翻倒的铜盆和依旧“昏迷”痛苦、浑身湿透泥污的林晚晚。她似乎“思考”了几秒钟——这思考也许只是那道连接线另一端意志的短暂迟疑。
然后，她放弃了继续“清洗”的打算。她直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一条干燥的毯子，走回来，有些笨拙地将毯子盖在了林晚晚湿透冰冷的身上。接着，她走到墙边的椅子旁，坐下，面朝着林晚晚的方向，空洞的眼神直视前方，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剩下监视的功能。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地上水迹慢慢渗入地毯的微弱声响。
林晚晚在毯子下，依旧维持着“昏迷”中痛苦低吟、偶尔抽搐的状态，但心神已经稍稍放松。这一关，暂时过了。苏婉儿不再试图触碰她，这是好事。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比起被苏婉儿“清洗”，这点不适完全可以忍受。
她开始缓慢地、极其谨慎地，从龟息状态中退出，让心跳和呼吸逐渐恢复正常频率，但依旧保持着虚弱和紊乱的表象。观想中的莲花也缓缓收敛光芒，但并未完全散去，依旧守护着灵台。
同时，她将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到了床底下的铁盒上。
铁盒就在那里，冰冷，沉重，锈迹斑斑。母亲用最后力量留下的“钥匙”，究竟藏着什么？她现在无法去查看，苏婉儿就坐在几步之外，那道连接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但铁盒本身散发出的、与母亲玉佩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温暖洁净气息，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她冰冷绝望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她必须想办法，在“仪式”开始前，打开铁盒，弄清楚里面的秘密。那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时间，在寂静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夜色，浓黑如墨，仿佛永不会褪去。
苏婉儿如同一尊真正的蜡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那道暗红连接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道不祥的微光。
林晚晚躺在冰冷潮湿的地毯上，盖着薄毯，身体因为寒冷和之前的消耗而微微颤抖，头脑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每一个可能的破局之法。
就在她思绪纷乱，疲惫和寒意再次阵阵袭来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靠近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小石子，轻轻荡漾开来。
不是声音，是直接在她疲惫却高度戒备的意识中，响起的“话语”，带着母亲周清婉那熟悉的、温柔中浸透了无尽痛楚与沧桑的气息：
“晚晚……听着……时间不多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