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林晚晚的状态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不再是病态的灰败,眼底的青黑也淡了些,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休息充足后的平静。她安静地吃着早餐,动作从容,与昨天那种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紧绷形成了微妙对比。
这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桌上另外两人的眼睛。
林建国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他今日的气色比起昨天似乎也好转了一些,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依然浓重,周身那黯淡金色气息中的暗红伤痕也并未完全消退。他抬眼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目光扫过林晚晚时,都会停顿片刻,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的读数变化。
苏婉儿坐在他对面,依旧穿着高领衣衫,妆容完美,但那种空洞和僵硬感比昨日更甚。她小口吃着面前的沙拉,动作标准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心口那道连接向书房的暗红“线”,在林晚晚下楼时,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传递了某种信息。
是林建国在通过苏婉儿“观察”她?林晚晚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对苏婉儿露出一个浅淡而乖巧的微笑:“姐姐早。”
苏婉儿抬起空洞的眼,看了她两秒,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平板的声音:“早。”
“晚晚今天气色好了不少。”林建国放下粥碗,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看来休息得不错。中医开的药,有效果?”
果然来了。林晚晚放下勺子,点点头,语气带着点“康复”的轻松:“嗯,感觉好多了。医生说主要是心神耗损,加上有点体虚,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感觉挺对症的。” 她将变化归因于“药效”,合情合理。
“有效就好。”林建国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说道,“明天一早出发去老宅。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在那边住两晚,多带些换洗衣物。那边不比家里,有些潮冷。”
“收拾得差不多了,爸。”林晚晚应道,想了想,又略带迟疑地开口,“爸,老宅那边……我听说很久没人长住了,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要提前请人再去打扫一下?”
她问得像个担心居住环境的普通女儿,实则在试探老宅目前的状况和林建国的安排。
“不用。”林建国回答得很快,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一直有人定期维护,干净得很。这次回去,主要是祭祖,也让你认认根。别想太多。”
“哦,好的。”林晚晚垂下眼,继续喝粥,心中却更加警惕。一直有人维护?维护的是老宅,还是那尊“夺运鬼母”神像,以及囚禁母亲的地下室?
早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潜藏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林建国去了书房,门关上,那股隐隐的窥探感也随之隔绝。苏婉儿则去了花房,继续她那日复一日、仿佛某种仪式的修剪工作。
林晚晚回到自己房间。她没有继续研读玄术遗录,那太耗费心神,而且频繁的精神波动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开始整理行李,将一些必需品和几件看起来普通、但她暗中用朱砂混合自己指尖血(极其微量)绘制了简易“静心”、“宁神”符文的贴身衣物收进行李箱。
这些都是母亲遗录中记载的最基础、也最不易被察觉的防护小技巧。虽然效力微弱,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帮她稳定心神,抵御一丝邪气的侵扰。
正收拾着,房门被轻轻敲响。
“晚晚小姐,”是王妈的声音,“陈景然先生来了,在楼下客厅,说想见您。”
陈景然?他又来了?而且是在老宅之行前一天?
林晚晚动作一顿,心头警铃微响。她快速将最后一件处理过的衣物放好,合上行李箱,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才走过去打开门。
“知道了,谢谢王妈。我这就下去。”
她下楼时,陈景然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看着窗外花园里苏婉儿修剪花枝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在窗外光线下显得清隽斯文,但眉头微蹙,似乎若有所思。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温和得体的微笑。
“晚晚,没打扰你休息吧?”他走上前,目光快速在她脸上扫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状态的好转。
“没有,景然哥。我刚在收拾东西。”林晚晚也回以微笑,指了指沙发,“坐吧。喝茶吗?”
“不用麻烦了。”陈景然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她也坐,然后斟酌着开口,“明天就要去老宅了,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东西都准备好了?那边……环境比较特别,你第一次去长住,我怕你不适应。”
“还好,爸爸说都安排好了。”林晚晚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但保持着距离,“景然哥也一起去吗?”
陈景然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接这么问,顿了一下,才摇摇头:“这次我就不去了。林叔说,是家祭,让我……不用跟着。”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遗憾,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不去?林晚晚心中微动。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陈景然作为林建国的心腹(至少表面是),又是她的“未婚夫”,这种涉及家族和“祭品”的重要场合,竟然不参与?
是林建国另有安排,还是……陈景然本身,在这个最终环节中,被排除在外了?或者,他另有任务?
“哦,这样啊。”林晚晚点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一点失落和理解的复杂表情,“那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注意休息。我看你脸色,好像也有点累。”
她反过来关心他,语气真诚,仿佛只是一个体贴的未婚妻。
陈景然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我没事。”他声音低了些,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晚晚,你去老宅……心里,害怕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深。
林晚晚的心跳平稳,脸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茫然和不解:“害怕?为什么要害怕?那是爸爸长大的地方,是我们林家的根。虽然旧了点,但爸爸说一直有人打扫,应该还好吧?” 她将问题轻巧地拨开,仿佛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陈景然转回头,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在翻涌,最终却归于一片更深的沉寂。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嗯,是我多想了。你……很好。”他站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明天一路顺风。到了那边,如果……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觉得哪里奇怪,尽量待在房间里,别乱跑。老宅……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不太安全。”
他又一次提到了“安全”问题,这次更具体。
“我知道了,谢谢景然哥提醒。”林晚晚也站起身,送他到门口。
陈景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林晚晚站在门口,看着他挺拔却仿佛透着些许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拐角,眉头微微蹙起。
陈景然今天的态度很古怪。欲言又止,隐晦的提醒,复杂的眼神……他到底知道多少?又想传达什么?是真的残留着一丝对她的愧疚和提醒,还是在扮演某种更复杂的角色,为林建国的计划做铺垫?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陷入沉思。
陈景然这个“变量”,在老宅之行中,会起到什么作用?是不可预测的风险,还是……可以被利用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