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边的面包又少了一角。
喜羊羊盯着那道切口,像被刀削过一样整齐。他蹲着没动,手指从铃铛滑到袖口,布料下那点粗糙的毛边还在。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检查随身的东西有没有消失。爸爸送的鞋底没裂,围巾结也没松,可这个世界正在一点点吃掉不该吃的。
他站起身,铃铛响了一下。
声音清脆,但太短了,像是刚出口就被吸走一半。
他往草原深处走。脚步放轻,眼睛扫过草地、花丛、树影。风是正常的,草也绿得正常,连远处那只六条腿的猫都还在原地趴着。一切看起来都没事。
但他知道不对。
面包不会自己少一块。
他走到花带边缘时,看见美羊羊蹲在那边。
她正低头编花环,动作很慢,一根根野花穿进藤条。粉毛沾了点露水,蝴蝶结歪了也没管。阳光照在她背上,影子拉得直直的,和平时一样。
可喜羊羊停住了。
他记得慢羊羊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时候,就是看起来最安全的时候。
他眯起眼,视线压低,顺着地面看过去。
草没动。
影子没抖。
但她脚边那圈泥土,颜色比旁边深了一点。
不是湿的,也不是脏的,就是……深。
他往前挪了半步。
就在那一瞬,美羊羊的手突然僵住。
她没抬头,也没出声,但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接着她的手指慢慢张开,花环掉在地上。
然后她整个人就那样定住了,像被按了暂停。
喜羊羊立刻蹲下,手按铃铛。
温度正常,没有预警痛。
说明规则还没触发,至少表面如此。
但他不敢靠近。
他知道这种“静止”不是晕倒,也不是吓傻。这是之前见过的——有人被规则捕获时的状态。就像昨天那只猫长出第六条腿前,也是先不动,再变形。
他盯着美羊羊的脚。
三秒后,他看到了。
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线,从地里冒出来,缠上她的后蹄。透明的,反光极弱,要不是他刚好逆着阳光看,根本发现不了。那线越缠越紧,一圈接一圈,往上爬向小腿。
他屏住呼吸。
这不是物理束缚。
这是规则层面的“绑定”。
他脑子里飞快过一遍已知信息:
1. 慢羊羊提过,某些行为会激活隐藏规则;
2. 美羊羊最容易触发的是“求助类”条件——因为她总是想帮别人,也总允许别人帮她;
3. 一旦她表现出“需要帮助”,某种机制就会启动,把她变成“待处理对象”。
而现在,她一个人在野外,低头做事,毫无防备。
这不像是随机事件。
这是冲她来的。
他不能直接碰她。
万一接触瞬间触发连锁反应,他自己也会被缠进去。
他必须用规则反制规则。
他摸出兜里那片金属片。是爸爸旧工具箱上的零件,边缘磨得发亮。他轻轻一抛,让它落在美羊羊脚前三十厘米处。
金属片落地时,空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波纹。
像水面被石子打破。
但只一下,就恢复了。
喜羊羊瞳孔一缩。
他猜对了。
那里有隐形的空间折叠层。地面看似平整,其实已经被扭曲成一个“捕获区”。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可能被卷进去。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解?
硬拉不行,喊醒也不行。这种规则类陷阱,只能用逻辑破。
他想起昨夜灰太狼说的话:“只要我还记得这些词,我就知道自己是谁。”
语言是一种锚点。
而规则,往往依赖关键词触发。
比如“我需要帮忙”。
比如“救救我”。
如果能让系统判定“求助已完成”,是不是就能关闭这个状态?
他试了一下喉咙,低声说:“你不是需要帮助,你是已经被帮助了。”
说完,他等。
一秒。
两秒。
美羊羊的身体还是僵的。
但他注意到,那根透明丝线微微抖了一下。
有效果,但不够。
他重新蹲下,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面上,用枯枝画了一个圈。闭环,不留缺口。这是象征“完成”的符号,在多个异常事件中都被验证过能干扰规则判断。
他一边画一边说:“你现在已经被帮助了。救援已经结束。流程已关闭。”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美羊羊眼中的蓝光闪了一下。
紧接着,那抹蓝色剧烈闪烁,像信号不良的屏幕。
缠在她身上的丝线开始崩解,一根接一根,化成看不见的尘埃。
她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跪倒。
喜羊羊立刻冲上去扶住她肩膀。
“别哭,我在这儿。”他说。
美羊羊喘着气,额头冒汗,嘴唇发白。她没说话,只是抓住他的胳膊,指节都泛白了。
过了十几秒,她才缓过来一点。
喜羊羊没放开她,而是低声问:“刚才……你看到什么?”
她摇头:“像有人在我脑子里翻书。”
这句话让喜羊羊心头一震。
翻书声。
又是翻书声。
昨天灰太狼说他听见了三次。
现在美羊羊也说像翻书。
这不是巧合。
他仔细看她的眼睛。
蓝光已经退了,但她虹膜深处还有点波动,像水底未平的涟漪。他以前没见过这种痕迹,但现在记住了。
这不是幻觉。
这是一种信号。
可以传播,可以潜伏,还能通过特定行为激活。
第一章课堂上,所有人低头写字时,黑板上方闪过一道蓝光。那时他就觉得眼熟。
现在他确定了。
那光,是从美羊羊眼里先出来的。
最早的污染源,可能不是村长室,不是实验室,不是天空裂缝。
而是她。
不是她主动的,是她被选中的。
因为她是这里最后一个还会说“谢谢”“没关系”“我来帮你”的人。
所以规则盯上了她。
喜羊羊握紧铃铛。
他没说话,但心里清楚了:这不是普通的危机。
这是针对“人性残留”的精准清除。
他扶着美羊羊坐到草地上。
她靠着他,还在喘。
阳光照下来,花环躺在地上,一半散了。
远处那只六条腿的猫动了一下,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它没有走过来。
也没有叫。
只是站着,尾巴垂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喜羊羊看着它。
它也看着他。
三秒后,猫转身走了。
步伐一致,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他低头看美羊羊。
她闭着眼,呼吸慢慢平稳。
他本该松一口气。
但他没有。
因为他刚刚发现一件事。
在他划那个闭环的时候,右手食指蹭到了地面。
现在,指尖内侧有一道极细的蓝纹,像笔尖划过留下的墨迹。
他擦了一下。
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