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镜中之谜

陆砚辰提前归来后的别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苏晚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比以往更加危险的暗流。项圈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不仅是脖颈上冰凉的触感，更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心理压迫。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完美”。每日读书、插花、弹琴，所有活动都在陆砚辰的视线范围内，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玩偶。甚至当陆砚辰深夜拥着她，指尖反复摩挲项圈锁扣，低声问她“姐姐，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时，她也能用一种近乎麻木的温顺回应：“当然，我还能去哪里呢？”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一股冰冷的力量正在凝聚。陆砚辰的脆弱与偏执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她不能再被表象迷惑。那把黄铜钥匙和抽屉里的“证据”过于明显，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道具。真正的秘密，或许藏在更深处，藏在陆砚辰最不愿意被人触碰的角落——那个与他的过去、与“创世纪”、甚至与他的生母之死紧密相关的地方。

几天后，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打破了僵局。别墅负责清洁的张姨在擦拭书房那个摆放着陆砚辰生母照片的柜子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相框，相框背后的夹层里，掉出了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图纸。

张姨惊慌失措，正好被经过的苏晚晚看到。苏晚晚帮她捡起图纸，目光扫过纸面时，心脏骤然一缩。那并非普通图纸，上面用精细的笔触描绘着一个复杂的电子电路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代号和注释，其中一个被反复圈出的代号，正是 “创世纪-Alpha” 。图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签名缩写：L.Y.C.——陆砚辰名字的拼音首字母，但笔触显得稚嫩许多，像是少年时期的笔迹。

更让苏晚晚心惊的是，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母亲，对不起。如果那天我能……” 后面的字迹被一道深深的划痕掩盖，无法辨认。

“这……这可能是少爷小时候乱画的东西，放在这里很久了……”张姨战战兢兢地解释，眼神闪烁。

苏晚晚瞬间明白了。这绝非偶然。张姨是陆家的老人，几乎看着陆砚辰长大，她或许是陆辰星安插的眼线，或许是对陆砚辰生母抱有同情的老仆，但无论如何，她是在用这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向她传递一个信号——陆砚辰的执念，与“创世纪”项目，与他早逝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未完成的道歉，是深埋在他心底的一根毒刺。

苏晚晚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折好，塞回相框背后，对张姨低声道：“快放好，以后小心点。”她捕捉到张姨眼中一闪而过的感激和担忧。

这天晚上，陆砚辰回到别墅时，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他径直走进书房，反锁了门。苏晚晚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以及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

他在为什么事愤怒？是因为陆辰星又施加了压力？还是因为……他察觉了那张图纸的被动过？

许久之后，书房门开了。陆砚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圈微红，但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是翻涌的狂躁。“姐姐，”他的声音沙哑，“进来。”

书房里一片狼藉。但他生母照片所在的那个柜子，却完好无损，甚至被擦拭得格外干净。陆砚辰走到那个柜子前，拿起生母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中女子温柔的笑脸。然后，他猛地将照片扣在桌面上，转身，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苏晚晚。

“他们都在逼我。”他一步步走近，将苏晚晚逼到墙角，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大哥想要‘创世纪’，父亲觉得我是个错误……连你……”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眼底是浓重的怀疑和痛苦，“姐姐，你今天下午，去过书房附近？”

苏晚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果然知道了！是张姨告密？还是无处不在的监控？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没有躲闪，甚至主动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衬衫领口，声音平静得出奇：“我路过，听到里面有声音，有点担心你。但你没开门，我就走了。”

她顿了顿，在陆砚辰审视的目光下，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砚辰，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又想起你母亲了？”

“闭嘴！”陆砚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像一头被触到逆鳞的困兽，眼神瞬间变得猩红而骇人，“不准提她！你不配提她！”

然而，他剧烈的反应恰恰印证了苏晚晚的猜测。他母亲，就是他心理防线上最脆弱的一环。

苏晚晚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只是微微蹙眉，流露出痛苦和委屈的神色：“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痛苦。”

她的顺从和看似真切的关心，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陆砚辰的狂躁。他喘着粗气，缓缓松开手，看着苏晚晚手腕上清晰的红痕，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姐姐，不要离开我……”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只有你是我的……只有你……”

这一次，苏晚晚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那张被扣下的照片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开始有意识地将话题引向过去。她不再直接提及陆砚辰的母亲，而是通过极其隐晦的方式。比如，她在看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时，会“无意中”感叹一句：“原来童年的创伤真的会影响一个人一辈子……”然后观察陆砚辰的反应。或者，她在插花时，会选择一些白色系的花朵，轻声说：“这种花，看起来很安静，像某些被遗忘的时光。”

陆砚辰起初十分警惕，每次都会用冰冷的眼神制止她，或者干脆避开。但苏晚晚极具耐心，她将这些试探包裹在日常的关心里，如同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心理防线。

同时，她利用陆砚辰给的那把黄铜钥匙，进行了一次极其冒险的试探。她并没有去动抽屉里的任何东西，而是将一张她事先写好的、看似无关紧要的纸条——“书页泛黄了，需要晾晒吗？”——塞进了那个装满“证据”的文件夹最底层。这张纸条的内容看似关心书籍保养，实则是一个暗号，是她留给可能存在的、陆辰星一方联络人的信号。如果文件夹被陆砚辰或者第三方检查，这张纸条或许能传递出她还活着、并且正在寻找机会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后，她仔细清除了所有痕迹，包括指纹和可能的纤维。

机会终于再次降临。陆砚辰接到一个电话，必须亲自去处理一个紧急的“技术故障”，这次他甚至来不及安排更多叮嘱，只匆匆对阿杰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苏晚晚猜测，这故障很可能与“创世纪”项目有关，或许是陆辰星动的手脚。

别墅的安保依然严密，但苏晚晚感觉到，因为陆砚辰的仓促离开，那种无处不在的紧绷感似乎出现了一丝缝隙。而且，张姨似乎总是在她附近徘徊，眼神中带着某种暗示。

下午，苏晚晚以“需要一些特定颜色的丝线修补靠垫”为由，提出想去别墅储物室找找。阿杰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并未超出别墅主楼范围，且储物室也有监控，便同意了，亲自“陪同”前往。

储物室堆满了旧物，弥漫着尘埃的味道。苏晚晚假装认真寻找丝线，目光却快速扫过一个个积满灰尘的箱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一个老式的、印着蝴蝶图案的硬纸箱，箱子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Y.C.的旧物”。Y.C.——砚辰？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张姨正在不远处整理杂物，似乎“无意中”挡住了阿杰的部分视线。

苏晚晚迅速靠近那个箱子，屏住呼吸掀开箱盖。里面是些男孩的旧玩具、课本、奖状……她快速翻找着，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笔记本。她来不及细看，迅速将笔记本塞进宽松的家居服外套里，然后用找好的丝线盖在上面。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阿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小姐，找到了吗？”

“找到了。”苏晚晚抱着丝线，平静地转身，脸上带着一丝找到所需物品的轻松笑意。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苏晚晚才感觉自己快要虚脱。她掏出那本笔记本。封面是牛皮纸的，已经磨损严重，没有标题。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稚嫩却工整的字迹写着：

“给我的儿子砚辰。希望你能理解妈妈的选择。爱你的妈妈，林萦怀。日期是……她去世前一个月。”

苏晚晚的呼吸停滞了。这竟然是陆砚辰母亲留给他的日记！她迫不及待地往下读，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日记里没有温情脉脉的告别，而是充满了痛苦、矛盾和一个巨大秘密的沉重负担。林萦怀在日记中透露，她并非单纯因病去世，而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她的丈夫，陆砚辰的父亲，正在利用家族企业和一个名为“创世纪”雏形的项目进行非法的基因编辑实验，试图“优化”后代，甚至……可能涉及到了陆砚辰本人年幼时的一场“意外”疾病。她感到极度恐惧和自责，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儿子，又无法揭露丈夫的罪行，最终选择了……

日记在关键处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

苏晚晚合上日记，浑身冰冷。她终于明白陆砚辰对“创世纪”项目的执念从何而来，那不仅关乎权力和财富，更关乎他母亲的死因，甚至可能关乎他自身的秘密！他对世界的极度不信任，对控制的疯狂渴望，都源于此。他或许是想通过掌控“创世纪”，来揭开真相，或者……毁灭证据？

而这本日记，显然被陆砚辰藏了起来，这是他最深的伤疤和最痛的秘密。如今，它阴差阳错地落在了她的手里。

这是一个比U盘更致命的武器，也是一个能彻底摧毁陆砚辰，或者……让他彻底崩溃的双刃剑。

窗外，天色渐暗。苏晚晚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藏好。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当陆砚辰发现日记本失踪，当他知道她触碰了他最深的禁忌，等待她的，将是怎样毁天灭地的怒火？

但她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镜中之谜已经揭开了一角，露出了背后狰狞而痛苦的真相。而她，这只被锁住的夜莺，或许终于找到了啄破牢笼的那根最坚硬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