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是十年。
青崖峰的桃花,开了落,落了开,岁岁年年,从未停歇。洞府前的石阶被扫得干干净净,石桌上摆着两副粗瓷碗,一碗盛着青梅酒,一碗温着桃花酿。
温青玉的头发,鬓角处已染了霜白。他坐在桃树下的竹椅上,膝头放着那枚青竹剑穗,指尖轻轻摩挲着。身旁的青碧藤早已爬满了半座洞府,枝叶葳蕤,花开得莹白如雪,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这些年,昆仑墟的弟子换了一轮又一轮。那个当年惊觉他指尖微动的少年,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长老,时常会带着弟子来青崖峰探望,送来些丹药和灵草。
只是没人再提起诛仙台的旧事,也没人再追问魔族少主的过往。那些血与泪的纠葛,早已被青崖峰的风,吹散在岁月里。
这日,桃花开得正盛,漫山遍野的粉白,晃得人睁不开眼。温青玉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身侧的空位上。
“阿君,今日的桃花酒,滋味甚好。”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话音刚落,身侧的青藤忽然轻轻颤动起来。莹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一道极淡的光影,在花瓣间缓缓凝聚,隐约是个少年的模样,眉眼弯弯,笑靥明媚。
温青玉的动作一顿,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光影渐渐清晰,正是子君者年少时的模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外袍,怀里抱着一捆柴,鼻尖沾着点泥土,正歪着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狡黠。
“师兄,你又偷喝酒。”
熟悉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落在温青玉的耳里,震得他眼眶发酸。
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光影的脸颊。微凉的触感,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阿君……”温青玉的声音发颤,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絮,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子君者的光影笑了笑,抬手,指尖拂过他鬓角的霜白,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师兄,我回来了。”
温青玉的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滚烫的,砸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十年了。
他守着青崖峰,守着这株青藤,守着这份执念,等了整整十年。
原来,他从未离开。
子君者的光影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着满院的桃花,看着石桌上的两杯酒,看着缠绕洞府的青藤,眼底满是欢喜。
“师兄,你把这里打理得真好。”他凑到温青玉的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皮,“我酿的青梅酒,可比你这桃花酒好喝多了。”
温青玉破涕为笑,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好,明年开春,我们一起酿青梅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风穿过桃林,卷起阵阵花香。子君者的光影坐在他身侧的竹椅上,和他并肩看着漫天的桃花。阳光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像是从未有过离别,从未有过诛仙台的血色,从未有过那场焚尽一切的情劫。
温青玉侧头,看着身旁少年明媚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
不必奢求魂魄归位,不必奢求逆天改命。
只要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只要能看见他的笑脸,哪怕只是一道光影,哪怕只能相伴一时,也够了。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天际。
子君者的光影渐渐变得透明,他看着温青玉,眼底满是不舍。
“师兄,我该走了。”
“我等你。”温青玉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消散,“明年桃花开时,我在这里等你。”
子君者的光影笑了笑,最后看了他一眼,身影渐渐融入青藤的花瓣里,消失无踪。
风停了。
桃林寂静。
温青玉坐在竹椅上,看着漫天的晚霞,看着身侧的空位,嘴角却扬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子君者就在这青藤里,就在这桃花里,就在这青崖峰的每一寸风里。
岁岁年年,桃花盛开。
他会守着这里,等他归来。
等一场,跨越生死的,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