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槐树浓密的枝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风一吹,光斑轻轻晃动,树叶沙沙作响,裹着夏日特有的温热气息,漫在校园后的僻静角落。章椿树背着书包站在树荫里,手心攥着那枚磨得温热的平安符,指腹反复摩挲着符纸边缘的毛边,心里满是期待,又藏着几分忐忑。
爷爷留纸条说午后老槐树下见,这是他穿越到1996年以来,爷爷第一次主动约他见面。他盼着能从爷爷口中得到阻止余海琼的线索,盼着爷爷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又怕爷爷依旧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更怕自己的试探会暴露身份,打乱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上午的课堂间隙,最后一节语文课下课,同学们涌着去走廊透气,他正收拾着满是笔记的课本,准备和李磊去小卖部买瓶冰水,身后突然传来章夙宜清冷的声音:“张皓轩,你等一下。”
章椿树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顿住,转过身时,脸上已堆起拘谨的笑,语气带着少年人的乖巧:“章老师。”
章夙宜走到他面前,褪去了课堂上的严厉,眉眼间竟透着几分柔和,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语气也放缓了些:“皓轩,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章老师您说笑了,您学识渊博,哪有需要请教我的地方,您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说。”章椿树连忙摆手,心里却打了个咯噔,隐约猜到大姑要说什么,后背悄悄泛起细密的冷汗。
章夙宜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莫名的亲切感,语气认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明明咱们没怎么打过交道,却总觉得离得很近,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话像一块小石头,砸在章椿树的心湖里,泛起层层涟漪。他知道,这是血缘自带的羁绊,可他不能说,只能低下头,避开大姑的目光,故作懵懂地掩饰:“章老师,可能是我平时上课总走神,总被您批评,您对我印象深,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章夙宜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没完全相信,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几分严厉,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上课要专心听讲,不能再分神了,高二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别耽误了学业,以后后悔就晚了。”
“知道了,章老师,以后我一定好好听课,再也不分神了。”章椿树连忙点头应下,看着章夙宜转身离开的背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手心却已是一片湿凉。大姑的直觉太敏锐了,这份莫名的亲切感,终究是血缘藏不住的痕迹,只是不知道这份察觉,会不会给后续的事带来变数。
课间休息时,李磊凑到他座位旁,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胳膊,一脸八卦地挤眉弄眼:“皓轩,刚才章老师单独找你干啥啊?是不是又说你上课走神的事?我跟你说,章老师也就表面严,私下里可护着咱们班学生了,上次我逃课被抓,她也没怎么罚我,就让我补了份检讨。”
章椿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把课本塞进桌洞:“没干啥,就是叮嘱我上课认真点,别再走神了。”
“害,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李磊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他手里,“喏,吃颗糖提提神,下午放学要不要去游戏厅放松一下?新开的那家,添了好几台新机子,我攒了点零花钱,请你玩两局。”
章椿树攥着手里的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李磊虽然爱逃课玩游戏,性子跳脱,却格外讲义气,是这具身体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他穿越以来,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对他好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和爷爷的约定,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下午我有点事,得早点走,等下次有空,我请你玩。”
“行吧,有事就先忙,别硬撑着。”李磊也没勉强,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要是遇到啥难处,记得跟我说,咱们是兄弟,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含糊。”
章椿树点点头,把糖塞进嘴里,甜意顺着舌尖漫开,稍稍冲淡了心里的沉重。他看着李磊和后排同学打闹的身影,心里满是感慨,前世他性格懦弱,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从未感受过这样纯粹的友情,如今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格外珍惜,也更坚定了要改写命运的决心——他不仅要救自己,也要守护好身边这些善意的人。
思绪拉回当下,老槐树下依旧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下课铃声,却衬得这里愈发僻静。章椿树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渐渐西斜,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手心的平安符被攥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巷口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手里握着一根深色拐杖,身姿挺拔,步履沉稳,正是章向东。阳光落在爷爷的发丝上,泛着淡淡的银白,眉眼间满是温和,却藏着不容撼动的坚定,和记忆里临终前虚弱的模样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心生依赖。
章椿树的眼眶瞬间泛红,喉咙微微哽咽,差点脱口喊出“爷爷”,好在及时忍住,只是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克制的急切:“章叔,你来了。”
章向东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坐下说吧,站着累,这里僻静,没人打扰。”
两人并肩坐下,石凳带着几分凉意,驱散了些许暑气。章向东望着远处的教学楼,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聊:“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着你这孩子顺眼,觉得亲切,想和你多说说话。”
章椿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试探着追问:“只是因为亲切,就特意约我来这里?”
“只是这样。”章向东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语气却依旧平和,“只不过我也觉得奇怪,咱们明明素不相识,我却总忍不住关注你,遇到事也想帮衬一把,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缘由。”
这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又像是在刻意引导,章椿树攥紧平安符,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着爷爷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几分执拗:“如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章向东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孩子:“孩子,你是那天中暑还没缓过来,脑子糊涂了吧?这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事,别胡思乱想。”
“不是胡思乱想。”章椿树的语气急切了些,眼神里满是困惑,“章叔,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反常吗?咱们无亲无故,你却一次次帮我,还特意留纸条提醒我,甚至在危急时刻总能及时出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乐于助人能解释的。”
章向东看着他满脸的急切,眼神依旧温和,语气却多了几分坦然:“皓轩同学,乐于助人本就是该做的事,没必要想那么复杂。保持平常心,遇到需要帮的人搭把手,换做谁都会这么做。”
章椿树心里满是不甘,又追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那你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真的只是想闲聊吗?”
他盼着爷爷能点头,盼着爷爷能说出真相,盼着爷爷能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可章向东却没有再回答。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深深看了章椿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话,有疼惜,有期许,还有几分决绝,随后便转身朝着巷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没有丝毫停顿。
“章叔!”章椿树连忙站起身,朝着爷爷的背影喊了一声,可爷爷却没有回头,只是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和满院的寂静。
章椿树愣在原地,心里满是疑惑和失落,眼眶忍不住泛红。爷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始终不肯说破,一次次引导他,又一次次留下谜团,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像爷爷之前暗示的那样,是想让他自己学会成长,学会独自面对困境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平安符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符纸里灼烧,章椿树连忙掏出来,翻到背面,借着午后的阳光,看清了上面新添的一行字迹——笔锋苍劲有力,正是爷爷的笔迹:“余海琼已联系买家,三日后午后,章家老宅见。”
章椿树的心脏猛地一跳,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手里的平安符差点掉在地上。余海琼竟然这么快就联系到了买家?难道她早就盘算好了,根本没给余鸢鸢和路三留余地?
三日后的章家老宅……章椿树皱紧眉头,心里满是忐忑。章家老宅是爷爷以前住的地方,现在奶奶和爷爷应该还住在那里,余海琼联系的买家,会不会和章家有关?爷爷让他去章家老宅,是要让他直面余海琼,还是有其他的安排?
风再次吹过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秘密,阳光渐渐西斜,光斑变得悠长,落在章椿树的身上,却暖不透他心里的寒意。他攥紧手里的平安符,看着巷口爷爷消失的方向,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决绝。
三日后的章家老宅,注定不会平静,或许那就是改变他命运的关键,或许也是爷爷所说的“时机”。哪怕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没有退路。
只是他不知道,章家老宅里等着他的,不仅有余海琼和买家,还有章家的其他人,一场关乎亲情、利益与命运的博弈,已然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他,早已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