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的混乱，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左奇函被人群裹挟着下楼，广播里传来激昂却有些走调的音乐，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的味道，混合着信息素——乱七八糟。他还在适应。适应这具没有经历生育的身体。
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锁定了那个背影。
张桂源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扎眼。他正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操场走，侧脸带着笑，说着什么，引得旁边的人捶了他一拳。阳光落在他的短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喂，左奇函！发什么呆？赶紧归队！”体育委员的吼声在耳边炸开。
他回过神，慢吞吞地挪到自己班级的位置。好巧不巧，隔壁就是张桂源。做操时都隔着一条无形的“三八线”。
音乐响起，左奇函心不在焉地比划着，脑子里还在盘算：怎么接近张桂源？直接说“我是你未来老公”肯定会被打成筛子。按以前的轨迹走？那得打到何年何月才能结婚生子？正想着，前排一个男生动作过大，猛地向后一抡胳膊。
张桂源小心！
左奇函听到声音的同时，身体已经被人从侧面用力撞开。他踉跄两步站稳，回头，看见张桂源不知何时挡在了他刚才的位置，而那个男生的胳膊，砸在了张桂源的肩膀上。
“我靠！”男生吓一跳，连忙道歉，“张哥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后面有人！”
张桂源（张桂源皱着眉揉了揉肩膀）没事，长点眼。
说完，他才好像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转头看向被他推到一边的左奇函。两人的视线对上。张桂源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不自在，那点下意识的关心褪去，换上惯有的不耐烦和……一丝懊恼？仿佛在怪自己多管闲事
张桂源看什么看？怕你被砸傻了，以后约架找不到对手。
左奇函没说话。他看着强撑出来的凶巴巴，看着那揉肩膀时不经意的痛感。
太熟悉了。后来每一次他磕着碰着，张桂源嘴上嫌弃他“笨手笨脚”，动作却总是比谁都快，把他拉到身边仔细检查。
左奇函谢了……（左奇函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干）
张桂源（张桂源愣了两秒，耳朵尖漫上一点红，随即粗声粗气地）少来这套！赶紧做你的操！
左奇函忽然有点想笑。他移开目光，也开始认真做操。但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那个故作镇定的背影。
薰衣草的味道，因为刚才的碰撞和情绪波动，似乎浓了一点点，悄悄钻进鼻腔
课间操结束，人流往回。
左奇函故意放慢脚步，在人群末尾。张桂源和他的朋友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就在要进教学楼时，左奇函忽然看见张桂源脚步顿了一下，手迅速插进校服裤兜，摸出那个老式按键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只是一眼，他脸上黯淡下去，蒙上一层烦躁。按掉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旁边的朋友还在说笑，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左奇函想起来了。这个时间点，张桂源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父亲张守任，还没出事。
所以，刚才那是张守任的信息？要钱？还是又喝了酒在发疯？
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令人作呕的狐臭信息素味道。手下意识地攥紧。
十年后的张桂源，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噩梦，可眼前的少年，却还困在里面。
他加快脚步，在楼梯拐角处，追上了张桂源
左奇函喂
张桂源（张桂源头也没回，语气很冲）干嘛？又想找事？
左奇函你肩膀（左奇函走到他旁边）刚才那下，听着挺响的。
张桂源（张桂源侧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关你屁事
左奇函是不关我事（左奇函耸耸肩）不过下次约架，你要是因为肩膀疼输了，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张桂源嗤，就凭你？再来十次你也赢不了
左奇函试试？（左奇函挑眉终于看向他。）
张桂源把心里那点异样压下去。两人沉默地往上走。
左奇函（快到教室楼层时，左奇函忽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张桂源
张桂源又干嘛（又干嘛不耐烦地道）
左奇函如果……有人打你（左奇函顿了顿）别傻站着挨打。要么躲开，要么……打回去。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
张桂源你他妈……什么意思？
左奇函我什么都不知道……
左奇函就是突然觉得，你这种打架不要命的风格，挺蠢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亏本买卖。
说完，不再看张桂源的脸色，径直越过他，走向班级。擦肩而过，左奇函回到座位，坐下，翻开下节课的课本。
指尖有点凉，心跳有点快。冲动了。现在的张桂源，任何靠近都被误解为挑衅。但就是没忍住。十年夫妻，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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