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儿张小言上学的那个清晨，和过去几年中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左奇函一手提着女儿画满卡通图案的书包，另一只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晨光透过小区香樟树的缝隙洒下来。张小言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左奇函半听不听地应着，心思有一半飘到了昨晚和张桂源因为“谁去开家长会”而进行的那场幼稚拌嘴上。
十年了。结婚十年，从大学到工作，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张桂源把他惯得几乎快忘了独立生活该怎么过。就连吵架都像调情，最后总是以某个人的妥协和另一个人的偷笑收场。
“爸爸，”张小言忽然拽了拽他的手，仰起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老师说今天有亲子活动，你会和张爸爸一起来吗？”
左奇函（左奇函蹲下身，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张爸爸今天要加班，不过我会带相机去，把他错过的一切都拍下来，晚上给他看，好不好？
“好！”张小言用力点头，又凑过来小声说，“那你要把我也拍得漂亮一点哦。”
左奇函你本来就最漂亮。（左奇函笑着站起身，正准备过马路）
一阵尖锐到几乎的鸣笛声炸响！
左奇函瞳孔骤缩，身体本能一把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用后背朝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白光将他吞没，世界在颠倒旋转，最后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张桂源，照顾好言言。
……
……
“左奇函！左奇函！你他妈是猪吗？上课也睡？！”
一个暴躁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伴随着粉笔头击中额头的微痛。左奇函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刷着半截绿漆的陈旧墙壁，挂着风扇的天花板，以及一块墨绿色黑板上龙飞凤舞的物理公式。阳光透过擦得不算干净的玻璃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这是……哪儿？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蓝白相间、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有一块不起眼的墨点，是他高中时不小心划上去的。桌面上摊开的课本扉页，用圆珠笔用力地写着他的名字——左奇函，字迹张扬，是十八岁时的笔迹。
张桂源喂，老刘让你上去做题
左奇函抬起头，对上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张桂源。
是张桂源。但不是二十九岁那个会温柔地给他揉腰、会笨拙地给女儿扎辫子、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张桂源
眼前这个穿着和他同款却大一号的校服，袖子随意挽到小臂，头发比后来短一些，眉骨很高，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角勾着一丝称不上友善的弧度。
这是十九岁的张桂源。是他们关系最差、见面必吵、一周约架三次的“死对头”。
穿越？重生？还是他妈的临死前的走马灯？
“左奇函！”讲台上，物理老师不耐烦地敲着黑板，“上来！这道题！”
这里只有他，和眼前这个还没爱上他的张桂源。一股冰冷的恐慌混合荒诞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但他左奇函是谁？是被张桂源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年、几乎要忘记张桂源也是个“前·校霸”（虽然婚后战斗力急剧下降）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黑板上是一道并不复杂的题目，对于早已大学毕业多年的他来说，简直如同小学算术。甚至能想出三种解法。但没有立刻写。他转过身，目光定格在张桂源身上。那个少年抱着胳膊，一脸“看你出丑”的笃定。左奇函忽然笑了。不是他后来常对张桂源露出的依赖和柔软的笑。
他抬起手，用粉笔在黑板上，物理题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的猪头。然后，在猪头下面，剪头指向张桂源的名字。
全班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张桂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他“腾”地站起身。
张桂源左奇函，你找死？
物理老师气得直拍桌子：“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站走廊”……于是，穿越回高二的第一天，仅仅清醒了不到十分钟，左奇函就和张桂源并排站在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左奇函用余光打量着。宽肩，长腿，站没站相地倚着墙，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显然还在为刚才的猪头生气。
薰衣草味的信息素，比十年后要淡一些，丝丝缕缕飘散出来
张桂源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张桂源没好气地转过头，瞪他。）
左奇函收回目光，望向走廊外熟悉的操场
就是这个家伙！后来居然有脸说自己高中时对他“一见钟情”、“暗恋多年”？放屁！明明天天找茬！约架下手没轻没重！说话能把人气死！还总是一副“老子最拽”的臭屁样！左奇函越想越气。
左奇函（忽然转过头，对着张桂源非常认真地说）忽然转过头，对着张桂源非常认真地说张桂源，你以后会变成一个天天早上赖床、求我给你做三明治才能起来的人。
张桂源……哈？
左奇函……哈？你打游戏巨菜，还瘾大，输了就生闷气，需要人哄
张桂源你他妈是睡傻了？
张桂源想打架直说
左奇函却越说越顺，十年共同生活的细节涌上，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张桂源（张桂源打断他，一步跨到他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左奇函笼罩。薰衣草的信息素变得浓烈，带着明显的压制力）你昨晚打架把脑子打坏了？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左奇函能看清他脖子上凸起的青色血管，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味道，太熟悉了。
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在后来无数个清晨或夜晚，都意味着亲吻或更亲密的接触。左奇函本能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流露出一丝Omega的依赖。刺激到了张桂源
张桂源（张桂源后退半步）你……（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神经病！
下课铃恰在响起。教室门打开，物理老师走出来，瞪了他们一眼：“还站着？进来！下次再扰乱课堂，就请你们家长来！”
同学们去操场做课间操。人潮很快将两人冲。左奇函站在原地，张桂源头也不挤进人群
左奇函走回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桌洞里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日期。2015年9月12日。真的，是十年前。
左奇函（很久，他才低低地的骂了一句）……张桂源，你高二时真他妈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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