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陆北辰而言,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住在了忘忧栈的隔壁。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把椅子。
窗外是苍翠的山林,他远程处理着公司的事务,心却总飘向隔壁。
他不再提解除契约,白小糯也不再提。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他看着她的小腹一天天更加明显地隆起。
她行动依旧灵便,只是越来越嗜睡,胃也变得奇奇怪怪。
有时想吃山里的野果,有时又念叨城里的奶茶。陆北辰学会了辨认哪些野果无毒且甜美,也会隔三差五开车去最近的镇上,买回奶茶、蛋糕,甚至曾经提过的烤鸭。
老板娘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忙进忙出,偶尔会和他说几句:
“陆先生放心,糯糯底子好,孩子也稳当。”
“咱们山里有灵气,养人养胎。
”
“族长这几天就过来。
"
族长是在一个傍晚到的。
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眼睛眯着,透着精光。
他围着陆北辰转了两圈,咂咂嘴:“嗯,不错,血脉是纯,怪不得一怀就是一窝。小子,有福气啊!”
陆北辰僵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族长也不在意,拍拍他的肩:
“放宽心,我们狐狸生孩子,利索着呢。比你们人类省事多了。你就等着当爹吧!”
当爹?
他陆北辰,要当爹了。还是一窝小狐狸的爹。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父亲”这个词的含义。
这种感觉陌生而汹涌,有恐慌,也有一丝悸动。
白小糯临产的那个晚上,毫无预兆。
她只是晚饭时多吃了半碗菌菇汤,然后在院子里散步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咦”了一声。
“好像......要生了。
"她转头对陪在旁边的陆北辰说。
陆北辰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客栈里瞬间灯火通明。
族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指挥着老板娘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软布。
他把慌得手脚冰凉的陆北辰推到院外。
“男人家,外面等着!别添乱!
"
陆北辰被关在院门外。
听着里面传来白小糯压抑的闷哼声,还有族长沉稳的指挥声,浑身僵硬。
时间被无限拉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
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她初到那晚,抖着耳朵问他“人形不穿衣服可以吗”;
她坐在狼藉的外卖盒中间,尾巴快活摇晃;
她赤着脚,被他背在背上,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
她平静地说“你不乐意,我也不会乐意”;
她指着肚子,淡定的说“是一窝”
如果......如果她出事. ....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直到这一刻,在冰冷的院门外,听着里面属于她的、关乎生死的声音,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他不想解除契约了。
他不想她消失。
他甚至开始后悔。
后悔当初的冷漠、刻薄、拒人千里。
后悔没有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
“白小糯......”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声音嘶哑破碎,
“你撑住......只要你好好的......以后都听你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里面压抑的闷哼声停了。
紧接着,一声清亮而微弱的、不同于人类婴儿的细细鸣咽传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咽声渐渐多了起来,此起彼伏。陆北辰猛地抬起头,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板。
生了?
结束了?她怎么样了?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族长探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却满意的笑,冲他招手:
“进来吧,小子。当爹了。
”
陆北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进房间。
白小糯靠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濡湿,但眼睛很亮。
她怀里抱着一个用软布裹着的襁褓,正低着头,温柔的看着怀里的东西。
而在她身边的床上,铺着的干净棉垫上.....
陆北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棉垫上,整整齐齐,挨挨挤挤,躺着八只毛茸茸的小团子。
极小,只有他巴掌大。
皮毛颜色深浅不一,它们闭着眼睛,粉嫩的小鼻子微微翕动,小耳朵耷拉着,短小的四肢偶尔蹬动一下。
八只。
一窝。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