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疯狂切割着公寓里粘稠的恶意。门外的脚步,水管内的爬行声,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规则之外的噪音而产生了刹那的迟滞。
陈诺的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红色听筒,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接,还是不接?这不再是简单的是非题。在这个每一条规则都可能隐藏陷阱,每一点善意都可能包裹毒药的地方,一部凭空出现的电话,它的响起本身就是最强烈的异常。
直播窗口的弹幕在短暂的惊愕后,再次爆炸:
【电话?!这个时候?】
【别接!肯定是陷阱!】
【规则里提到过电话吗?没有!未知即危险!】
【但铃声压过了那些声音!也许是转机?】
【‘资深房客’打赏100点人气值,留言:思考!电话出现的时间点,在你关闭部分水阀、触怒‘水管存在’之后。这可能是另一种‘纠正’,也可能是……‘它’们的内部出现了干扰或竞争?铃声带有强制介入性。】
内部竞争?干扰?
资深房客的提示像一道闪电划过陈诺混乱的脑海。公寓有管理员(真假未知),有唱歌的“妈妈”,有水管里的东西,有递纸条的“孩子”,现在又多了这部电话……它们彼此之间,是否并非一体,而是遵循着各自不同的,甚至可能互相冲突的“规则”?
铃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门外的脚步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响起,并且更加沉重,带着明显的怒意,似乎不再顾忌什么,直冲404房门而来!水管里的抓挠和涌动声也重新变得狂暴!
没有时间了!
陈诺猛地将听筒抓起来,按在耳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同即将迎接审判。
听筒里,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杂音,紧接着,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打磨过无数遍的老妇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怪权威:
“四……零四……新来的……”
“听……着……”
“第一……不想被……冲进下水道……就别再……碰水……阀门……”
“第二……门外……那个穿蓝衣服的……是假的……他在找……‘替代品’……别让他……碰到你……”
“第三……孩子……纸条……可以信……一半……他想要……妈妈……停下来……”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
老妇人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电流杂音骤然加大,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她还是顽强地、一字一顿地说完了:
“午夜……十二点……整……”
“必须……打开电视……”
“看……‘夜间新闻’……”
“不然……天亮之前……你……不再属于……你自己……”
“嘟——嘟——嘟——”
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了。忙音空洞地响着。
陈诺握着听筒,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信息量巨大!四条指示,每一条都指向明确的危险或生路,但也带来了更多疑问。
别碰水阀——他刚碰了,并且激怒了水管里的东西。假管理员在找“替代品”?孩子纸条可信一半?孩子想让妈妈停下来,这和规则2的“耐心欣赏”似乎存在根本矛盾。
而最后一条……午夜十二点必须打开电视看“夜间新闻”?电视!那台之前自动亮起雪花屏的电视!规则里完全没有提及电视,更别提夜间新闻!这会是新的规则来源,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房门剧烈震动,门框周围的墙灰簌簌落下。假管理员开始撞门了!力量大得惊人,那老旧的木门眼看支撑不了多久!
水管里也传来“咚!咚!”的撞击声,洗手池下方的柜门被从里面顶得一下下弹开,缝隙里隐约渗出黑色的、带着腥味的液体。
绝境!电话带来的指示还没来得及消化,更迫切的生存危机已经压到眼前!
陈诺的目光急速扫视房间。电视在客厅角落,安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卫生间是危险源。房门即将被破。他无处可躲。
不,还有一个地方!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卧室——那个他醒来后还未仔细检查过的地方。规则第五条说:你的房间是安全的。这个“房间”,是指整套404,还是特指卧室?
假管理员在门外,水管威胁主要在卫生间。如果卧室有独立规则保护……
他不再犹豫,抓起地上还剩一点水的玻璃杯(里面是他最初倒的“表演用水”),连滚爬爬冲向卧室门。
卧室门是普通的木门,没有锁。他冲进去,反手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卧室比客厅更小,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破旧的衣柜,一面布满污渍的穿衣镜。窗户同样被封死。
“轰隆——!!!”
外面传来房门被彻底撞开的巨响!沉重的脚步声踏入了404的客厅。同时,卫生间也传出了某种湿滑重物落地的“噗通”声,以及液体流淌的汩汩声。
它们,都进来了。
陈诺死死抵住卧室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侧耳倾听。客厅里,假管理员的脚步声停了。另一种黏腻的拖行声和液体滴落声,从卫生间方向蔓延到客厅。
两个……东西?它们在客厅相遇了?
没有预想中的冲突或厮杀。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液体缓慢流淌和某种低沉嗡鸣的声音。但陈诺能感觉到,两道冰冷、充满恶意的“视线”,穿透薄薄的卧室门板,锁定了他。
它们知道他在里面。
“出来。” 假管理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平稳,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和压抑的贪婪,“配合检查……成为……一部分……”
水管里出来的东西没有发声,但卧室门底下的缝隙,开始有黑色、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液体,缓缓地渗了进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朝着他的脚踝蜿蜒。
卧室,并不绝对安全!“你的房间是安全的”这条规则,或许有前提条件,比如……没有主动引来或触怒它们?
黑色液体越渗越多,几乎要碰到他的鞋尖。门板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怎么办?玻璃杯里的水?孩子纸条上扭曲的水龙头画像……水,可能是媒介,也可能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绝境中诞生。
陈诺猛地蹲下身,不是躲避,而是将手中玻璃杯里剩余的水,朝着那蔓延进来的黑色粘液,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点,就在黑色粘液的前端。
“嗤——!”
一阵微弱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接触到清水的黑色粘液前端,竟然猛地收缩了一下,颜色似乎也淡了一点点,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顿!
水!普通的水,似乎对这东西有轻微的克制或干扰作用!是因为他杯子里的是“干净”的水?还是因为任何“水”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这种源自水管的污秽?
但杯子里水太少了,根本不够。
假管理员又开始撞卧室门,力量比撞大门时小了一些,但更持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和耐心消耗。
陈诺的大脑飞速运转。老妇人电话说:别碰水阀。孩子纸条暗示:敲水管危险,但爸爸因此“不见”。假管理员要找“替代品”。孩子想让妈妈停唱……各种线索碎片在生死压力下疯狂碰撞。
一个模糊的、极端冒险的推测逐渐成形:假管理员(可能代表某种公寓“秩序”的扭曲执行者)和水管里的东西(可能是公寓死亡悲剧的残留恶念),或许并非完全协同。假管理员受“规则”框架限制(比如需要“查房”名义,需要“替代品”满足某种条件),而水管里的东西更偏向本能和怨念的侵袭。老妇人电话像是一个第三方,给出了看似指引实则可能导向更复杂局面的信息。孩子纸条则是另一个视角的碎片化真相。
他现在需要破局,需要利用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间隙”。
他目光落在卧室的窗户上——封死的窗户。又看向那个破旧的衣柜。最后,定格在手中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上。
水……需要水。不是卫生间那被污染的水,而是“干净”的水。哪里还有?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卧室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老式的、可能已经废弃的烟雾报警器。
在很多老旧建筑里,这种报警器有时会连接一个独立的小水箱或储水装置,用于紧急情况下的喷淋。不一定有,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的、独立于公寓供水系统的“干净”水源。
赌了!
陈诺不再犹豫。他抄起床头一个坚硬的金属烟灰缸(同样是房间里突兀出现的物品),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向那个烟雾报警器!
“啪嚓!哗啦——!”
报警器外壳碎裂,一股冰凉、略显浑浊但闻起来没有异味的储水,从天而降,浇了他一头一身,也淋湿了附近的地面和门缝处蔓延的黑色粘液。
“嗤嗤嗤——!”
更明显的反应出现了!被储水淋到的黑色粘液剧烈地扭动、收缩、颜色迅速变淡,如同被灼烧!门外水管怪物的嗡鸣声陡然变成了痛苦的尖啸!
假管理员的撞门声也停顿了一下,似乎对卧室内的突发状况感到惊疑。
就是现在!
陈诺趁着黑色粘液受创退缩、门外两个怪物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猛地拉开卧室门,没有冲向大门(那里可能已被堵住),而是朝着客厅另一个方向——那台老式电视机——扑了过去!
他记得电话里的第四条指示:午夜十二点必须打开电视看“夜间新闻”。现在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但他等不了了!他要主动打开电视,用这个新的、未知的“规则异常”,来搅乱当前的死局!
他的手,按向了电视机侧面那冰凉的、带着油腻灰尘的电源开关。
“咔哒。”
一声轻响。
显像管屏幕亮起,没有出现雪花,也没有图像。
只是一片均匀的、令人心悸的深红色。
如同凝固的血,充满了整个屏幕。
同时,一个冰冷、标准、毫无感情的新闻播报员男声,从电视喇叭里传出,音量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门外的尖啸和撞门声,在死寂的404房间里回荡:
“现在插播……一条……本台独家消息……”
“据悉……安居公寓……404房间……新任住户……陈诺先生……”
“因涉嫌……多次违反……公寓管理守则……及……破坏公共财产……”
“现被列入……‘不受欢迎住户’名单……”
“根据……公寓管理条例补充条款……第七章……第三条……”
“将对陈诺先生……进行……即时清退……处理……”
“清退程序……启动……”
“倒计时……”
“十……”
电视屏幕上的深红色背景中,浮现出了巨大的、惨白的倒计时数字:
【10】
陈诺如坠冰窟。
打开电视,不是生路。
是加速死亡的……最终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