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结束最后一个音节时，陈诺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泛着陈旧黄晕的走廊里。空气潮湿，带着一股老式医院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

【欢迎来到‘安居公寓’。】

【你是新入住的404号房客。】

【请遵守公寓管理守则，做一个安静、友善、热爱生活的好邻居。】

【祝你居住愉快。】

几行血红色的文字，如同烙铁烫印，直接浮现在他视线的左上角，持续了五秒钟才缓缓淡去，却留下无法忽略的残影。

陈诺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不是在出租屋里熬夜改方案吗？怎么会……脑海里最后残留的画面，是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黑色弹窗，标题是【你想体验真实的人生吗？】，下面只有一个猩红的【YES】按钮。他当时太困，恍惚间好像……

没等他想明白，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诡异的热情：

【检测到新人住户！‘温馨家园’直播模块自动开启！】

【初始关注人数：1】

【请努力生存，获取更多‘人气值’！人气值可在公寓‘便民超市’兑换生存物资及特殊服务哦！】

直播？人气值？

陈诺还没从这离谱的设定中回过神，视线右上角又悄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迷你窗口。窗口里是一个俯视视角，画面中央正是他自己，穿着居家T恤和运动裤，一脸茫然地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窗口边缘，寥寥几条弹幕飘过：

【新人？这批次质量不行啊，看着就活不过第一晚。】

【开盘了开盘了！赌他几点触发第一条规则！】

【背景是‘安居公寓’？经典新手场，没意思。】

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恶作剧。那些弹幕的口吻……太熟练，太漠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环境。走廊很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深棕色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头顶的老式白炽灯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只有他身后，一扇门的上方，404的数字稍微清晰一些。

门上贴着一张A4纸，打印着《404住户入住须知》：

1. 公寓供水系统老旧，每日18:00-次日6:00停水。请在此时间段内务必关紧水龙头，无论如何，不要试图打开。

2. 你的邻居都很友善。如果听到隔壁403在深夜唱歌，请耐心欣赏，不要抱怨或敲门制止。

3. 管理员身穿深蓝色制服，佩戴工牌。如果遇到自称管理员但衣着不符者，请勿交谈，立即返回房间并反锁房门。

4. 公寓内偶尔会有老鼠。如果看到体型超过家猫的‘老鼠’，请勿对视，缓慢后退至有光亮处。

5. 你的房间是安全的。记住，你的房间是安全的。

规则。充满矛盾和不详暗示的规则。

陈诺深吸一口气，掏出裤兜里的钥匙——它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插进锁孔。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门开了。

一股更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一室一厅，家具简陋，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窗户被封死了，外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景物。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屏幕漆黑。旁边有一个热水壶，一个积满水垢的玻璃杯。

他反手锁好门，背靠在门板上，稍微松了口气。暂时安全了……吗？

视线左上角，血字规则下方，又多了一行小字：【当前时间：17:45】。

距离停水，还有15分钟。

他立刻冲向狭窄的卫生间。洗手池的水龙头拧开，流出浑浊发黄的水，几秒钟后才变得清澈。他迅速接水，装满热水壶和能找到的所有容器，包括那个玻璃杯。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关紧水龙头，甚至检查了马桶的水箱。

17:59。他站在客厅中央，屏息凝神。

18:00整。

“嘀嗒。”

卫生间里，传来了清晰无比的水滴声。一滴，两滴……缓慢，规律，仿佛就滴在裸露的神经上。

陈诺记得很清楚，他关紧了所有龙头。这水滴声从何而来？

规则1：……无论如何，不要试图打开。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不要去查看。他反复告诉自己。

水滴声持续着，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更糟糕的是，那台原本漆黑的电视机屏幕，忽然自动亮了起来，发出沙沙的白噪音和闪烁的雪花点。

弹幕窗口活跃起来：

【哦？一来就是经典组合，‘滴答鬼’加‘雪花姨’？】

【考验定力的时候到了。去看水龙头必死，盯着电视看超过十秒也悬。】

【我赌他会去关电视。】

陈诺没有去看电视，也没有去卫生间。他的目光落在热水壶和玻璃杯上。他想起规则5：你的房间是安全的。但安全的前提是……遵守规则，并且，保持“正常”？

他走到茶几边，拿起热水壶，将里面冰凉的水，缓缓注入玻璃杯。然后他端起杯子，走到窗边被封死的窗户前，默默地看着外面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在欣赏夜景。接着，他举起杯子，做出一个喝水的动作——实际上嘴唇并没有碰到水。

他在“表演”正常，表演一个刚刚入住、烧水喝水的普通房客。

水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电视机的雪花屏，也悄然暗了下去。

弹幕飘过：

【有点意思。】

【新人演技还行。】

【关注了，看看能活多久。】

陈诺放下杯子，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刚刚凭借直觉，险险规避了第一次危机。但就在这时——

“叩、叩、叩。”

缓慢而清晰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不是他家的门，是隔壁，403。

紧接着，一个跑调严重、嘶哑难听的女声，幽幽地唱了起来，歌词模糊不清，曲调诡异，在昏暗的走廊里回荡。

规则2：如果听到隔壁403在深夜唱歌，请耐心欣赏，不要抱怨或敲门制止。

现在刚过晚上六点，不算“深夜”。但这歌声响起，本身就是不祥。

陈诺屏住呼吸，靠近门板上的猫眼。猫眼似乎被污垢堵住了，一片模糊。他只能侧耳倾听。

歌声持续着，忽远忽近。忽然，他听到另一个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沉重，缓慢，正朝着404的方向靠近。

是管理员？还是别的什么？

透过门板下方的缝隙，他看到了一抹影子停在了他的门外。然后，一张对折的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他等那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远离（或者是去了403门口？），才迅速捡起纸条打开。

上面是用歪歪扭扭的红色圆珠笔写的字，像是孩子的笔迹：

【哥哥，你喜欢听歌吗？】

【妈妈唱歌很好听。】

【但是爸爸不喜欢。爸爸总是在妈妈唱歌的时候，去敲水管。】

【后来，爸爸就不见了。】

【哥哥，你千万不要去敲水管哦。】

纸条的背面，用同样的红笔，画着一个简笔画：一个火柴小人站在一个扭曲的水龙头前，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螺旋状的线条。

陈诺盯着那幅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隔壁403的诡异歌声，还在断断续续地飘来。

而他的视线左上角，血色的时间显示，正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当前时间：18:30】

长夜，才刚刚开始。

直播窗口的在线人数，不知不觉，已经从1变成了47。

一条高亮、打赏特效的弹幕缓缓飘过：

【用户‘资深房客’打赏了10点人气值，并留言：纸条信息是关键线索。新人，别浪费它。活下去，让我看看你能发现这座公寓多少‘秘密’。】

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