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垂,血色残阳将黑木崖的轮廓染得愈发诡谲。
凝霜站在魔教总坛的山门前,山风卷着凛冽的戾气扑面而来,刮得她脸颊生疼。山门两侧立着的黑石雕像是面目狰狞的修罗,獠牙外露,眼窝深陷,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身后是她走了三日的山路,脚下是魔教禁地的门槛,一步跨过去,便是万劫不复的正道叛徒。
她攥紧了袖中那枚桃木小剑——那是临行前,她从师傅枕边悄悄拿走的念想。指尖触到粗糙的刻痕,师傅咳血时苍白的脸、攥着锦被的手,又在眼前晃。凝霜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发软的心思狠狠压下,抬脚踏入了山门。
总坛大殿内,烛火燃得旺盛,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殿上首坐着一位玄衣男子,墨发披散,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周身却萦绕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他便是魔教尊主,夜渊。
殿内两侧站满了魔教弟子,个个身着黑衣,目光如炬地落在凝霜身上,带着审视与不屑。
“一个正道小丫头,也敢闯我黑木崖?”夜渊把玩着指尖的玉扳指,声音凉薄,“说吧,来此何事?”
凝霜挺直脊背,迎着满殿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取还魂丹,救我师傅。”
“还魂丹?”夜渊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那是我魔教至宝,岂会轻易予人?”
“我知道规矩。”凝霜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坚定,“入魔教,立血誓,永绝师门,此生不踏正道半步。我……我愿意。”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夜渊挑眉,目光落在她紧攥的袖口上,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可想好了?入我魔教,便是与正道为敌。你的师傅,你的师门,从此皆是陌路。他日若是相见,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不死不休”**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凝霜心上。她猛地想起苍梧山的清晨,师傅站在庭院里练剑,剑光映着他含笑的眉眼;想起寒夜煨茶,两人对着一盏烛火,说着江湖趣闻;想起他替她挡下天雷时,那句“霜儿别怕”。
心口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站不稳。她闭上眼,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青石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袖中的桃木小剑硌着掌心,那是七岁时她亲手刻的,刻坏了三把刻刀才成的念想,如今却成了刺心的针。
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
“我想好了。”
夜渊颔首,抬手示意弟子端来一碗血酒。酒液殷红,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看得人胃里发紧。
“歃血为盟,从此便是我魔教之人。”夜渊的声音沉沉响起,“跪下,拜我为师,赐名‘影霜’。”
凝霜看着那碗血酒,指尖颤抖着伸出去,端了起来。酒碗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仿佛看见师傅站在山门,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咳得撕心裂肺。
**“师傅,对不起。”**她在心里默念,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
她双膝跪地,将血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混着血腥味滑入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跟着汹涌而出。袖中的桃木小剑被她攥得更紧,刻痕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弟子影霜,拜见尊主。”她伏在地上,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夜渊满意地点头,抬手掷出一枚玄铁令牌,落在她面前。令牌上刻着一个“影”字,泛着冰冷的光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弟子。”夜渊道,“还魂丹需得你立过功劳方可领取,先去戒律堂领了教服,熟悉教中规矩吧。”
凝霜捡起那枚令牌,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是一道枷锁,将她与过往彻底隔绝。
她起身时,殿外的残阳已经彻底落下,夜幕笼罩了整座黑木崖。
戒律堂的弟子递给她一身玄色教服,料子粗糙,带着与苍梧山的素色截然不同的冷硬。凝霜换上教服,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依旧,却一身黑衣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
她抬手,摸了摸袖中的桃木小剑,指腹抚过那两个被血痕晕染的“师徒”字样。
师傅,等我。
等我拿到还魂丹,哪怕是成了正道公敌,哪怕是与你刀剑相向,我也要救你。
窗外,魔教的风铃叮当作响,与苍梧山的铜铃,竟是截然不同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