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烟火气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屋里空荡荡的,灶台上的油灯芯子发出滋滋的响声,映得桌上那半块麦饼泛着微弱的光。饼边已经硬了,显然搁置了好一阵。墙角的水缸旁,摆着他前几日摔碎的陶碗,此刻竟被细致地粘合起来,碗沿的裂痕如同一道蜿蜒的细线,延伸出无声的坚韧。桌角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阿呷莫的字迹:爸,我们去打工攒钱,过几年就回来陪你,你好好吃饭。
罗莫阿普捏着纸条,指腹轻轻摩挲粗糙的纸面,眼眶忽然红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烟杆轻轻磕了磕门槛。他缓缓回头,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流淌进来,在地上铺开一道银白的痕迹。门槛边立着一道模糊的黑影,身形佝偻,手里攥着一杆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透着几分冷寂。
“你还是来了。”罗莫阿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那黑影笑了,笑声像是砂砾摩擦石板,沙哑又沉闷:“你家娃走了,我来陪你抽一杆。”
“你早就该知道,我的命是借的,这霉运,躲不掉。”罗莫阿普摸出烟丝,往自己的烟锅里填着,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黑影的火星凑近了些,昏黄的光映出半张枯槁的脸,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借的命,总要还的。可你舍不得,我便帮你担着些。”
罗莫阿普“帮我?”罗莫阿普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想找个伴,免得黄泉路上太冷清。”
黑影没有反驳,只是将烟杆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地吸了起来,那声音和从前夜里后院传来的动静一模一样。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卷起桌上的麦饼碎屑,油灯的光猛地晃了晃,墙上两道影子陡然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