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得让人措手不及,仿佛昨日还满院子洋溢着欢声笑语,一眨眼却已成了如梦似幻的泡影。那曾经温馨的画面,如今竟显得如此破败不堪。
罗莫阿普坐在门槛上,烟杆在指间来回转动,却因时间长久而变得发涩。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极为细长,如同一道黯淡的影子,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好似一截被人遗忘的枯木,静默无声。
阿呷莫一家离开那天,风刮得凶猛,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孙女阿日莫趴在车窗上哭喊着爷爷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零零碎碎地钻进他耳朵里,像赶不走的蜂鸣,嗡嗡作响。他没有去送行,只是躲在柴房后头,看着那辆老旧的面包车扬起一阵尘土,渐行渐远,最终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路尽头,再也看不见。
猪圈空了,鸡窝也冷清了,连后院那些曾经夜夜喧闹的声音,都随着阿呷莫一家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颤巍巍地摸出烟丝,动作迟缓地往烟锅里填塞,手指却抖得厉害,烟丝撒落了一地。以前阿呷莫总在旁边念叨,“爸爸,烟抽多了伤身子,以后少抽点。”那时候他还笑着摆手,说:“抽了一辈子,戒不掉了啊。”可现在,即便烟锅烧得滚烫,他也尝不出半点味道,嘴里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夜色慢慢漫上来时,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到后山阿杰咯沟。这里埋着他早逝的妻子,还有那个如亲兄弟般的阿格沙。坟头的荒草长得半人高,在风中摇曳生姿。他蹲下来,瘦削的手指拨开坟前的野草,拔着拔着,眼泪不知不觉滑落,砸在泥土里,没有声音。
罗莫阿普“老婆子,我是不是错了?”
他的声音低哑,沙哑得不像样。
罗莫阿普我不该回来的,不该把霉运带给孩子们的……
山风呜咽,像是谁在暗处啜泣。
他在坟头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爬到头顶,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冷意直刺骨髓。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拐杖点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单。
走回家门口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昏黄的油灯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门虚掩着,被夜风轻轻吹动,发出吱呀的轻响。罗莫阿普却没有半点惧意,只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早该猜到,这一切终究是那个“老朋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