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最后一丝燥热，撞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高二（3）班的门口挤着熙攘的人潮，刚分完班的学生们找着自己的座位。
宋屿背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双肩包，单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晃进教室。
他个子蹿得高，身形却偏瘦，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左耳的银钉在日光下闪了闪，带着点桀骜的痞气。刚走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后颈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哟，宋屿，真巧，又跟你同班。”说话的是隔壁班转来的男生黎阳，嬉皮笑脸地勾着他的肩膀，“听说你暑假又把隔壁职高的堵了？够狠啊。”
宋屿掀了掀眼皮，没说话，只是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发出“哐当”一声响。周围几个窃窃私语的女生瞬间噤声，偷偷拿眼角瞟他。
在所有人眼里，宋屿都是个矛盾体。他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不是因为打架斗殴被请家长，就是因为逃课被抓包；可每次月考的红榜上，他的名字永远钉在最顶端，烫金的字迹晃得人眼晕。
这样的人，没人敢惹，也没人敢靠近。
宋屿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香樟树的枝叶繁茂得不像话，蝉鸣聒噪，阳光碎金似的落了满地。他想起早上出门时伯父的脸，阴沉沉的，像积了雨的云，无非是嫌他昨晚回来得太晚，又摔了一跤弄破了校服裤。
没意思。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散漫。
陆萧燃攥着分班名单，脚步平稳地走进教室。他身姿挺拔，校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的视线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中间一排靠窗的空位上，径直走了过去。路过倒数第二排时，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个靠窗坐着的、浑身带刺的少年，只是教室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摆设。
身后有人催促让行，陆萧燃微微颔首，侧身的动作流畅利落，全程神色淡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屿却在这时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静了半秒。
宋屿的眼睛很黑，像浸了冰的墨，没什么温度，却又亮得惊人。他的视线在陆萧燃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只是随意一瞥。
然后，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笑容很轻，快得像夏末的一阵风，转瞬即逝。
陆萧燃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将分班名单平铺在桌面上，拿出课本摆放整齐，坐姿端正挺拔，脊背绷得笔直，从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风穿过走廊，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宋屿转回了头，重新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只是敲着桌面的指尖，节奏似乎乱了一拍。
他认得陆萧燃。
高一整整一年，每次月考的红榜上，陆萧燃的名字永远跟在他后面，是万年不变的第二名。偶尔在走廊遇见，对方也是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好像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上课铃刚响，班主任抱着一摞花名册走进教室。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班：“新学期，为了促进大家互帮互助，咱们重新排一下同桌。”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兴奋有人愁，只有宋屿照旧撑着下巴看窗外，左耳的银钉在阳光下闪了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班主任低头翻着花名册，指尖点了点某个名字，抬眼看向教室后排：“宋屿，你跟陆萧燃坐一桌。”
这话音一落，教室里霎时安静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最后一排的两个身影——一个是打架逃课、成绩却逆天的刺头，一个是永远年级第二、清冷寡言的模范生。
这两个人坐一起，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陆萧燃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拿起桌肚里的书包，起身朝后排走去。他的脚步依旧平稳，脸上没什么波澜，走到宋屿旁边的空位，将书包轻轻放在桌角，动作轻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宋屿终于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侧头瞥了他一眼。
阳光恰好落在陆萧燃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极淡的绒边。他正低头整理课本，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透着股清冽的少年气。
“啧。”宋屿低低地啧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单手撑着下巴的姿势没变，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陆萧燃像是没听见，将课本分门别类摆好，又拿出笔袋放在桌角，全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宋屿。
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说着新学期的注意事项，蝉鸣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宋屿盯着陆萧燃的侧脸看了半晌，忽然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椅子腿。
陆萧燃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宋屿，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像是在问“有事？”
宋屿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痞气的笑：“同桌，以后多多指教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