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夜被浓稠的尸气裹得密不透风,黑袍妖人手中骨珠每一次晃动,都带起黑红色的煞气,卷着凶尸的嘶吼在院落里回旋。许逸尘将熙漾与明雪护在身后,铜钱剑斜抵地面,剑身金光如流,堪堪将翻涌的黑雾逼出三尺。他抬眸望向妖人,目光冷得似淬了冰:“以生魂炼尸,造无边杀孽,今日便断了你这邪祟的路。”
妖人桀桀怪笑,枯瘦的手指捏着骨珠猛地旋动,那串以百具生魂淬炼的法器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黑芒,院中数十具凶尸周身黑雾陡然暴涨,青黑的指甲暴涨寸余,带着腐臭的风扑向三人。“断我的路?天师门的小丫头,还有这装模作样的剑修,也配与我谈正邪!”
许逸尘手腕翻转,铜钱剑带起凌厉金风,直劈最前一具凶尸天灵。可这凶尸皮肉已被阴煞水浸淬数年,剑刃劈上竟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仅劈开一道浅口,黑血涌出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出小坑。“这是阴煞门的锢骨尸,普通法器伤不了根本!”熙漾急声提醒,指尖凝起灵力,数道破煞符如流星射出,符纸贴在尸身,金光爆燃却只烧散表层黑雾,未能伤及内里。
明雪指尖微动,袖中数十只蚀骨蛊如墨线般窜出,精准钻入凶尸七窍。她沉声道:“蚀骨蛊能啃噬阴煞,只是需些时间。我先布困蛊阵锁住行尸,你们主攻妖人。”话音落,她抬手洒出一把莹白蛊粉,粉末落地化作万千细如发丝的白蛊,织成一张密网,将扑来的凶尸尽数缠裹。白蛊啃噬着黑雾,凶尸嘶吼挣扎,却被蛊网越收越紧,一时竟无法近前。
妖人见困蛊阵阻住行尸,眼中闪过狠戾,抬手便将骨珠掷向许逸尘。骨珠带着呼啸煞气,在空中化作一道黑虹直取心口。许逸尘侧身避开,骨珠撞在身后残墙,墙体轰然崩裂,碎石混着煞气飞溅,他挥剑劈开大半,却仍被一缕煞气扫中肩头旧伤,血气翻涌,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熙漾见许逸尘遇险,心头一紧,顾不得灵力耗损,咬破指尖以精血绘就一道天师门镇煞符。符纸刚成,便带着灼人金光射向妖人:“阴煞门的旁门左道,也敢在我天师门面前放肆!”镇煞符裹着精血之力,威力陡增,妖人不敢硬接,忙侧身躲避,符纸擦着他肩头飞过,黑袍瞬间被烧出大洞,焦黑的皮肉翻卷,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找死!”妖人受创,双目赤红如血,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出晦涩咒文。院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数道黑气从地底钻涌而出,化作数具丈高的煞尸——这些尸身青灰如石,周身刻满诡异符文,正是阴煞门以活人之血、百年阴土炼制的煞尸,凶戾更胜先前的锢骨尸数倍。
明雪的困蛊网被煞尸一挣便裂,蚀骨蛊落在煞尸身上,竟被符文弹开,根本无法钻入。她脸色微变,快速捏碎一枚赤红蛊卵,本命蛊化作一道赤影缠上其中一具煞尸脖颈,蛊牙狠狠咬入尸身,却也只能勉强牵制。“这些煞尸符文能挡蛊虫,必先破符文!”
许逸尘深吸一口气,将周身灵力尽数灌入铜钱剑,剑身金光暴涨,竟映亮了整个荒废驿站。他不再与煞尸纠缠,脚步踏出道道残影,直逼妖人而去——擒贼先擒王,唯有解决妖人,方能破这万尸阵。妖人忙操控两具煞尸阻拦,许逸尘剑势一变,先以剑脊震开左侧煞尸,再以剑尖挑开右侧煞尸下颌,趁其仰头的刹那,一剑刺入它眉心符文处。
“嗤”的一声,符文被金光击碎,煞尸动作骤滞,周身煞气快速消散。许逸尘趁势抽剑,反手劈向另一具煞尸,剑招简洁却招招致命,不过数息,便破了三具煞尸符文。熙漾紧随其后,将破煞符贴在无符煞尸身上,金光燃起,煞尸瞬间化作黑灰。
妖人见煞尸接连被破,心下慌乱,竟要催动万尸阵同归于尽。他双手结出同归印,周身煞气疯狂翻涌,院中剩余凶尸与煞尸皆开始膨胀自爆,黑红色煞气如海啸般朝着三人席卷。“今日便让你们与我一同化为飞灰!”
“休想!”明雪低喝,将本命蛊召回,与困蛊、蚀骨蛊合为一体,化作一道赤红蛊墙挡在三人面前。蛊墙与煞气相撞,发出滋滋声响,蛊虫不断被煞气腐蚀,却仍死死抵住自爆冲击。许逸尘抓住这一瞬间隙,纵身跃起,铜钱剑带着破釜沉舟之势,直劈妖人眉心。
妖人眼中满是惊骇,想要躲避却已不及,剑刃精准刺入眉心,金光瞬间炸开,将他周身煞气尽数驱散。妖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化作黑灰散入夜色,骨珠坠地碎裂,万尸阵轰然瓦解,剩余行尸尽数倒地,化作一滩滩黑血。
厮杀落幕,驿站重归死寂,只剩浓重的血腥与尸臭。许逸尘收剑落地,肩头伤口再次渗血,脸色苍白,却依旧站得笔直。熙漾灵力耗尽,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却仍笑着道:“总算是……解决了。”明雪收起蛊虫,指尖微微颤抖,显然也耗损极大,她点了点头:“阴煞门这一支,算是断了根。”
三人在驿站歇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启程。一路晓行夜宿,避开荒村邪祟,谢绝沿途村落的挽留,朝着青城山天师府而去。许逸尘的伤在明雪的蛊药调理下日渐好转,熙漾的灵力也慢慢恢复,三人同行,路上倒添了几分趣味——熙漾话多,讲着天师府的趣事,说藏书阁藏着上古符术古籍,演武场的师兄弟们每日切磋闹得不可开交;明雪偶尔搭话,说起南疆的蛊林与奇虫;许逸尘虽话少,却会在熙漾口渴时递上水囊,在明雪研究蛊虫时默默守在一旁,气氛愈发融洽。
半月后,青城山巅的天师府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青瓦红墙隐在云雾间,飞檐翘角透着仙家气象,守山门的弟子见了熙漾,忙躬身行礼:“熙漾师姐,您可回来了!掌门与师叔们都等着您呢。”熙漾引着许逸尘与明雪入府,直奔议事堂。
堂内正中坐着一位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熙漾的父亲、天师府主事人熙长风。见女儿归来,他紧绷的神色缓了几分,待听完除煞的经过,又看向许逸尘与明雪,眼中满是欣赏:“许天师年少有为,剑法卓绝,明雪姑娘蛊术通神,此次多亏二位,天师府感激不尽。”说罢便邀二人在府中暂住,许逸尘本想推辞,却被熙漾拉着衣袖劝下:“许天师,天师府藏书阁也有不少剑修古籍,权当歇歇脚,也好交流一二。”明雪也因听闻藏书阁有南疆蛊术的记载,点头应下。
安置好后,熙漾便被母亲柳氏叫到后院清芷院。院中种满芷兰,香气清冽,柳氏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心疼道:“我的儿,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瞧着都瘦了一圈。”熙漾挨着母亲坐下,捡着轻松的趣事讲,说到许逸尘舍身挡煞尸那一截,柳氏眼睛一亮:“这许天师,有担当,模样又周正,配我们漾儿正好!”
熙漾脸一红,忙打断:“娘,您胡说什么呢!我与他只是同行除煞的交情,况且我一心修法,哪想这些儿女情长。”柳氏嗔道:“傻丫头,修法也不误成家。你也老大不小了,许天师这般人物,错过了可就难找了。娘瞧着他对你有心,那日在路上,他总替你留意脚下的碎石。”
“那只是出于同门之谊!”熙漾急道,“娘,我对他只有敬佩,无半分男女之情,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免得惹人生厌。”柳氏虽不甘心,却也只得作罢,只是心里仍盘算着,要找机会撮合二人。
接下来的日子,许逸尘与明雪便在天师府住了下来。明雪每日一早便往藏书阁去,一待便是整日,指尖翻着泛黄的古籍,时而提笔记录,时而取出蛊虫对照。她对天师府记载的“符蛊同炼”之术极感兴趣,常找熙漾探讨,二人一个通符术,一个精蛊术,竟琢磨出几道全新的符蛊法门——将破煞符的符文绘在蛊虫外壳,让蚀骨蛊附上符力,威力远超单一术法。
熙漾闲时便去演武场与师兄弟们切磋。她的剑法与符术皆是府中顶尖,师兄弟们大多不是对手,唯有大师兄沈云飞能与她过上几招。沈云飞性子爽朗,剑眉星目,一手青云剑法使得出神入化,见熙漾回来,日日拉着她比试,比完便凑到一旁看明雪研究蛊虫。
“明雪姑娘,你这蚀骨蛊竟能附符力,真是稀奇。”沈云飞蹲在明雪身侧,目光灼灼,“南疆的蛊林是不是遍地奇虫?我曾下山见过一种彩翼蛊,不知姑娘可认得?”明雪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彩翼蛊喜食花蜜,无甚杀伤力,只可传信。”沈云飞却来了兴致,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南疆特产的蛊蜜:“我听山下商客说,这蜜能养蚀骨蛊,姑娘不妨试试。”
此后沈云飞便日日缠着明雪,要么送些南疆的虫蜕、蛊皿,要么陪着她去藏书阁翻古籍,哪怕明雪话少,他也乐此不疲。有时熙漾打趣:“大师兄,你这是看上明雪姑娘了?”沈云飞便挠着头笑:“明雪姑娘本事大,性子也合我意,多聊聊总没错。”明雪虽未明说,却也未曾拒绝他的靠近,偶尔还会教他认几样常见蛊虫。
这日演武场格外热闹,弟子们围满了擂台。沈云飞赢了几个师弟,意气风发,嚷嚷着要与许逸尘切磋:“许天师剑法厉害,我早就想讨教一二了!”许逸尘本不欲参与,却架不住熙长风与几位长老的劝说,又被熙漾推着上了擂台:“许天师,你便露一手,也让我们开开眼。”
许逸尘无奈,只得取了一把普通桃木剑,与沈云飞对立。沈云飞不敢怠慢,持青云剑抱拳:“许天师,得罪了!”话音未落,剑如疾风刺来,招招凌厉,带着天师府剑法的刚猛。许逸尘却不慌不忙,桃木剑轻描淡写地格挡,看似慢,却总能精准避开要害,间隙中反击的招式简洁,却招招直逼沈云飞破绽。
台下弟子连声叫好,熙长风捋着胡须,眼中欣赏更甚:“这许逸尘,剑法藏锋,不骄不躁,心性与修为皆是上上之选。”柳氏站在一旁,笑着接话:“可不是嘛!我瞧着他与漾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再合适不过了。”熙漾瞪了母亲一眼,低声道:“娘,您又说这个!”嘴上嗔怪,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擂台上——许逸尘的身影在晨光里挺拔如松,桃木剑的剑光流转,竟比沈云飞的青云剑更有气势。
擂台之上,许逸尘见沈云飞气息渐乱,便收了招式,桃木剑抵在他的剑鞘上,沉声道:“沈师兄承让了。”沈云飞收剑,喘着气大笑:“许天师好身手!我输得心服口服。”
台下掌声雷动,熙长风走上前,拍了拍许逸尘的肩膀:“许天师,果然名不虚传。若不嫌弃,便在天师府多留些时日,也好与府中弟子交流一二。”许逸尘刚要开口,却见熙漾走了过来,递上一方帕子:“擦擦汗吧,打了这么久,也不嫌累。”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戏谑,指尖却不经意触到他的掌心,带着几分温热。
许逸尘心头微微一动,接过帕子,指尖的冰凉被那点温热驱散。他看着熙漾明媚的眉眼,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好。”
一旁的明雪看着这一幕,又瞥了眼凑过来的沈云飞,指尖的蚀骨蛊轻轻颤动,她的唇角竟难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天师府的日子,没有除煞的凶险,却多了人间的暖意,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如青城山的云雾,看似淡,却早已漫上心头,静待风起时,散作漫天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