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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底藏诡,苗影临村。

引生尽

天景元年405,凤泽县刘家村,戌时。

堂屋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将许逸尘与熙漾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拉得颀长。老翁刘三蹲在灶台边添柴,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烟儿缩在老妪身边,一双眼怯生生地瞟向桌边的两人,手指绞着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三个月前埋槐树下的,到底是什么?”熙漾指尖敲着桌沿,那串北斗排布的铜钱随她的动作轻颤,西南方的符文亮得愈发明显,“刘老丈,你若藏着掖着,今夜这屋,护不住你们。”

许逸尘靠在椅背上,摩挲着铜钱剑的剑柄,剑身的古钱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他瞥了眼紧闭的屋门,门槛上的朱砂石灰已被夜风卷去大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比白日里浓了数分——那是妖气,也是生魂消散的味道。

刘三放下柴禾,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是……是个匣子。黑檀木的,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像虫子爬的。三个月前,来了个外乡女人,青布包头,一口外地话,给了村长二十两银子,说要埋在老槐树下,还说……还说谁动了,谁就得偿命。”

“青布包头?”许逸尘眉峰一蹙,“可是苗疆打扮?”

老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是!是苗疆人!她手上戴着银镯子,叮铃响,走路也轻飘飘的,不像咱们这边的人。村长贪那二十两银子,偷偷帮她埋了,还跟村里人说,是外地客商寄放的东西,谁也不许碰。”

“碰了的人,都没了?”熙漾追问,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纸一角,望向村西的方向。夜色里,老槐树的轮廓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枝叶摇晃,竟真的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有无数女子在树中哀嚎。

“第一个碰的是村长家的小子。”烟儿终于敢开口,声音细若蚊蚋,“他偷摸去槐树下挖,想看看里面有啥宝贝,挖了没半尺,就被村长拽回来了。可没过三天,他就疯了,见人就咬,后来……后来就消失了,只在槐树下留了一滩黑水。”

许逸尘起身,走到屋中央,将铜钱剑往地上一立,剑身的符文骤然亮起,金光铺地,竟在地上映出一道淡淡的妖气轨迹,直直指向西南方的老槐树。“那匣子不是普通物件,是养煞的容器。老槐树本是阴木,埋了煞器,吸了生魂,已成气候。”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撞在了院墙上。

许逸尘瞬间握紧铜钱剑,熙漾也敛了神色,手腕一翻,腰间的铜钱串缠上掌心,符文泛着幽蓝的光。“待在屋里,别出来。”许逸尘丢下一句话,推门而出。

院中的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墙根下,一道青影蜷缩在那里,青衣沾着泥土,头上的青布帕子散了大半,露出一张极美的脸——眉眼是苗疆女子独有的明艳,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唇色惨白,显然受了重伤。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口黑木匣子,正是刘三口中的那只,匣身刻着繁复的苗纹,边缘渗着暗红的血痕。听见脚步声,她抬眼看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咳出一口血,低声道:“别过来……这煞器,沾不得。”

“苗疆人?”熙漾跟在许逸尘身后走出,上下打量着女子,“你埋的煞器,害了这一村人,还敢找上门来?”

女子扶着墙站起身,袖中滑出数道青绿色的蛊虫,悬在身前,却只是防御的姿态:“我乃苗疆圣女明雪,这匣子不是养煞,是镇煞。里面封着我族叛徒炼的噬魂蛊,我埋在槐树下,本是借槐树的阴性能量镇住它,却不想被村里人挖动,放了煞气出来。”

“镇煞?”许逸尘冷笑,“槐树下的生魂气浓得化不开,若真是镇煞,何来这满村的死气?”

明雪脸色更白,又咳出一口血,黑木匣子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匣盖弹开,里面并非什么宝贝,而是一截发黑的槐树根,根上缠着数十条细如发丝的红线,线的另一端,系着数十枚干瘪的指骨。

“这是‘骨煞槐’。”明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狠戾,“叛徒偷了族中噬魂蛊,逃到此处,将蛊虫埋在槐树下,以村民的生魂养蛊。我追了他三个月,到这刘家村时,他已被蛊虫反噬,只剩半具尸骨,可噬魂蛊却钻进了槐树的根里,取不出来了。我埋这指骨,是想以骨煞制蛊煞,可……可这村子的人气太弱,压不住。”

熙漾走到黑木匣子旁,指尖刚要触到,就被许逸尘拦下。“别碰,这指骨吸了煞气,有反噬。”他弯腰,用铜钱剑挑开匣盖,剑身的金光与匣中的煞气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噬魂蛊以生魂为食,三个月吸了数十条人命,早已成了气候。今夜三更,它会借槐树的身出来觅食,届时,这村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明雪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靠在墙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蛊,蛊身刻着苗纹,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这是护命蛊,能保一时不受煞气侵染。我只剩三枚,给屋里的老幼服下,今夜……只能拼一把了。”

许逸尘接过竹蛊,与熙漾交换了个眼神。他本是路过,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屋内透出的烛火,想起烟儿那双惊惶却清亮的眼,终究是硬不起心肠。“你既为苗疆圣女,该有除蛊的法子。”

“有是有。”明雪的声音带着疲惫,“需以本命蛊引噬魂蛊出槐根,再以天师门的符术镇住蛊魂,以你的铜钱剑破槐木的阴煞,三者配合,方能除根。可我的本命蛊刚与叛徒缠斗过,元气大伤,怕是撑不住。”

熙漾挑眉,非但不惧,反而笑了:“天师门的符术,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一只噬魂蛊。不过,除蛊可以,你得立誓,绝不再以蛊术害无辜之人。”

明雪看着院外那愈发浓重的妖气,点了点头:“我以苗疆圣女之名立誓,若今日能除噬魂蛊,此生绝不用蛊术害无冤无仇之人。”

许逸尘转身进屋,将护命蛊递给刘三:“给你孙女和老妻服下,今夜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里屋。门窗用艾草封死,能挡一时的煞气。”

刘三接过蛊瓶,手抖得厉害,连声道谢。烟儿看着许逸尘,眼中满是感激,偷偷塞给他一个布包:“许大人,这是我腌的萝卜,您……您别嫌弃。”

许逸尘接过布包,触感温热,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好好待着,别害怕。”

三更将至,夜色如墨。

老槐树下的哭声愈发凄厉,树身的树皮开裂,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是血,在地上汇成小溪,蜿蜒着流向村子各处。许逸尘、熙漾与明雪站在离槐树三丈远的地方,成三角之势,将槐树围在中央。

明雪站在南侧,掌心摊开,一枚通体赤红的小蛇蛊浮在掌心——那是她的本命蛊,蛇身缠着苗纹,此刻却蔫蔫的,显然元气大伤。“我先以本命蛊引噬魂蛊出根,你们注意,噬魂蛊怕金光,许天师的铜钱剑是关键。”

熙漾站在东侧,手中捏着数道金光符纸,符纸以朱砂混着指尖血画就,符文闪烁,是天师门的镇邪符。“我会用符纸封住槐树的煞气外泄,明圣女,引蛊的时候,别让它跑了。”

许逸尘站在西侧,铜钱剑横在身前,剑身的古钱急速转动,发出尖锐的“叮当”声——妖气已浓到极致,噬魂蛊要出来了。

“呜——”

老槐树的树干突然剧烈晃动,枝叶如鬼爪般挥舞,树身的裂缝中,涌出无数黑色的蛊虫,密密麻麻,朝着三人扑来。明雪低喝一声,本命蛊如箭般射出,与蛊虫缠斗在一起,红色的蛇身在黑色的蛊群中穿梭,每咬中一只蛊虫,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熙漾抓住时机,将手中的符纸尽数甩出,金光符纸贴在槐树的裂缝上,瞬间燃起,金光将树身包裹,那些黑色的蛊虫触到金光,便化为黑水,滋滋作响。

“许逸尘,破它的根!”明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本命蛊已开始被噬魂蛊反噬,她的嘴角渗出血丝。

许逸尘不再留手,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到铜钱剑中,剑身的古钱如星子般炸开,金光汇聚成一道剑影,直刺槐树的主根——那是噬魂蛊的藏身之处。

“嘭!”

一声巨响,槐树的主根炸开,木屑纷飞,一只通体漆黑、如婴儿手臂般粗的蛊虫从根中钻出,正是噬魂蛊的本体。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尖锐的嘶鸣,朝着明雪扑去。

明雪的本命蛊迎了上去,却被噬魂蛊一口咬住,红色的蛇身瞬间被黑气包裹。明雪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却不肯退后半步:“熙漾,镇住它的魂!”

熙漾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铜钱串上,符文的光芒更盛,她将铜钱串甩出,如锁链般缠上噬魂蛊的本体,金光顺着铜钱串蔓延,死死困住了噬魂蛊。

许逸尘纵身跃起,铜钱剑带着破风之势,直劈噬魂蛊的头部。“铛”的一声,剑身与蛊虫的硬壳相撞,金光四溅,噬魂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寸寸碎裂。

“快!用我的本命蛊,吞了它的残魂!”明雪嘶吼着,本命蛊挣脱噬魂蛊的咬噬,扑向那些四散的黑气。

红色的小蛇将黑气尽数吞入腹中,明雪的脸色终于缓了过来,却也脱力倒在地上。许逸尘收了铜钱剑,走到槐树旁,看着那截断裂的主根,符文扫过,确认没有残留的煞气,才松了口气。

熙漾走到明雪身边,递给她一瓶疗伤的丹药:“天师门的清灵丹,能补你本命蛊的元气。”

明雪接过丹药,服下一粒,抬眼看向她,眼中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感激:“多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三人回到了刘三的屋中。烟儿早已熬好了热粥,见他们回来,眼中的恐惧散去,露出了笑容。“大人,槐树下的哭声……停了。”

许逸尘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晨光,终于松了口气。明雪靠在椅上,调息完毕,开口道:“噬魂蛊虽除,但这槐树的阴煞还在,需用艾草和朱砂埋在树下,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彻底消散。我会留下,帮村里人处理后续。”

“我也留下。”熙漾笑道,“天师门的符纸,正好能帮村里人驱散身上的煞气。许天师,你呢?”

许逸尘看着桌上的热粥,又看了看烟儿那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唇角竟难得地勾了勾:“我也留下。毕竟,这村子的事,还没彻底了结。”

接下来的几日,刘家村渐渐恢复了生气。

明雪每日带着村里人去槐树下埋艾草和朱砂,教他们辨认蛊虫的痕迹,以防再有邪祟作祟。熙漾则挨家挨户地给剩下的村民画符,驱散他们身上残留的煞气,她的符纸画得极快,却又极精致,村民们都敬她如神明。

许逸尘则每日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擦拭着铜钱剑,偶尔帮村民修补房屋,或是教烟儿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他话不多,却总是在村民需要的时候出现,渐渐的,村里人都不再怕他,反而会主动给他送些吃食。

这日午后,明雪坐在槐树下,看着许逸尘教烟儿耍剑,忽然开口道:“许天师,你本是散修,为何愿意留下来?”

许逸尘收了剑,看着远处的群山:“散修也有散修的规矩,见不得无辜之人枉死。况且,这村子的事,因我路过而起,自然该因我而结。”

熙漾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囊:“许天师倒是比我想的有良心。不过,这刘家村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那苗疆叛徒,为何偏偏选了这里埋噬魂蛊?”

明雪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查过,这刘家村的地下,有一条阴脉,正是养噬魂蛊的绝佳之地。叛徒选这里,怕是早有预谋。而且,我总觉得,那叛徒背后,还有人指使。”

许逸尘摩挲着铜钱剑,符文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不管背后是谁,若敢再害人,我这串铜钱,可不认什么阴谋诡计。”

三人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驱散了最后的阴翳。刘家村的炊烟重新升起,孩童的嬉笑声回荡在街巷中,仿佛那场噩梦从未发生。

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苗疆的蛊,天师门的规,散修的义,终究会在某一处再次交汇。而刘家村的阴脉,槐树下的煞气,以及那消失的苗疆叛徒背后的黑手,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只是此刻,他们只想守着这小小的村子,看着炊烟升起,听着孩童嬉闹,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毕竟,捉妖师的路,本就是一步一劫,能护一时安稳,便护一时吧。

上一章 铜钱响,夜未央 引生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