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元年405
凤泽县刘家村口
一个在刘家村口,望着刘家村,眉头紧皱,手不停插算的同时在里面还念念叨叨的男人,他披着粗麻织就的斗篷,风尘仆仆,斗篷边缘已磨出毛边,沾着山间露水与尘土。腰间挂着一摞铜钱,非市井流通的制钱,而是形制古旧、边缘刻有符文的异样铜币,一串串用红绳穿起,随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越而低沉的“叮当”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在低吟。
他叫许逸尘,外人称他“清风天师”,是游走于边陲山野的捉妖师。不属官府,不入道门,独来独往,只凭一串祖传铜钱辨妖气、镇邪祟。他面容冷峻,眉宇间刻着风霜,眼神却极亮,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灯。
许逸尘即将迈出腿的时候,后边传来了脚步声“嗒嗒嗒”,许逸尘高度警惕,悄悄握紧了铜钱剑,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慢慢转过头去,发现来人是一个穿红衣轻非常美的少女,只见少女头上插着一根不同凡响的发簪,徐徐向他走来。
“是她,她怎么来了?”许逸尘暗忖着
“好久不见,许天师”少女笑着对许逸尘打招呼,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动听。
“也不久吧,上个月不才刚见面吗,熙天师”许逸尘放下戒惕,没好气回答眼前这少女。
上个月,天师门选拔赛,各路天师齐聚一堂,选拔年轻一代中的天才,而熙天师便是天师门少主,熙漾,也是同他一样的天才,只不过他是她的手下败将。
话说这熙漾也来这干嘛?有什么目的?
“许天师也是接这个任务的?”熙漾看着眼前这俊美少年,不禁询问少年。
“任务?并不是,在下只不过是路过,并没有打算进去看一看,不过现在你来了,进去也无妨”许逸尘连忙否认,生怕传出去被同行耻笑,毕竟天师界有一个规定:一个任务,就只能一个人接,除非接任务的那个人死了或者失败了,下一个人才能接,当然了,组队的除外,每个任务对应不同的价格。
“啧,许天师好像没有信心对付里面的大妖?”熙漾上下打量许逸尘,目露嫌弃,太穷了,太丢同行脸了。不过那身材、那脸蛋还可以说得过去。
“嘿嘿,说实话,没有一滴点信心”许逸尘摸着铜钱剑,犹如摸着爱人的手一样,听到熙漾这样问,也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那,许天师,走吧”熙漾留着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率先走进村口了。许逸尘摸着头,跟其后面进了村。
风泽县刘家村,深藏于群山褶皱之中,三面环林,一水绕村。本该是依山傍水、五谷丰登的吉地,可如今的刘家村,却像被抽去了生气的枯木,萧条得令人心悸。明明是白日,阳光斜洒在黄土路上,却照不进人心。街上落满了无人清扫的枯叶,层层叠叠,踩上去“咔嚓——咔嚓——”作响,仿佛是这死寂村落中唯一的回音。
许逸尘和熙漾踏着落叶而来,他们走在这条空荡的街上,脚步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许逸尘四处张望,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窗、倒塌的院墙、屋檐下挂着的褪色符纸——那些符纸早已泛黄脆裂,符文模糊,显然失效已久。
忽然,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前方一座土坯房上。那屋子虽不华丽,却比周围破败的茅屋整洁许多,墙角无杂草,门板新近修补过,檐下还挂着一串风干的艾草——那是驱邪的习俗。
情急之下,他拉着熙漾快步上前,站在门前,不轻不重地拍门。
“啪啪。”
“啪啪。”
两声轻叩,节奏分明,不似寻常访客那般急躁。
片刻无声。
他们等了约莫半盏茶工夫,眉头微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
“有人吗?”
“请问,有人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惊起屋檐上一只寒鸦。
屋内,三人蜷缩在堂屋角落。老翁、老妪,还有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名叫烟儿,三人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烟儿的指尖已泛青。
“阿爷……”烟儿声音颤抖,“妖……妖怪也会白天来吗?”
老翁轻轻拍她的手背:“莫怕,莫怕……咱们有符,有祖上传下的规矩……只要不出声,它就找不到咱们。”
老妪却死死盯着门缝,忽然低声道:“等等!你看他们腰上——那两串铜钱!”
老翁一怔,凑近门缝细看。阳光斜照,正映在那两串铜钱上,符文泛着幽微的铜光,隐约有符气流转。
“是……是捉妖师!”老翁声音发颤,激动得几乎站不稳,“老婆子,是捉妖师来了!咱们有救了!”
老妪眼中瞬间涌出泪光,一把抓住老翁的手:“快!快开门!别让他们走了!”
“可……可咱们之前不是说,谁来都不开吗?万一……”
“这不是普通人!是清风!你忘了,三年前西岭村闹祟,就是他平的!那串铜钱,错不了!”
两人争执片刻,终是老翁咬牙,缓缓拉开门闩。
“嘎叽——”
木门开启,吱呀声如叹息。
熙漾已转身欲走,听见声响,回眸望去。
门内,两位老人满脸沟壑,眼中却燃着希望的光。少女烟儿躲在老妇身后,只敢偷偷抬眼打量他们。
老翁躬身作揖:“两位大人留步!老朽刘三,是这村里的里正。不知是捉妖师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许逸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三人神色,又落回那串铜钱上——铜钱微微发烫,符文竟有微光流转。
他心中一动:“这屋里,有妖气残留”。
“老先生不必多礼。”熙漾声音清脆,“我路过贵村,见人迹稀少,街巷荒芜,特来打听一二。若方便,想借宿一宿。”
“方便!太方便了!”老妪抢着道,声音都带了哭腔,“大人快请进!我们这村子……已经三个月没人敢来了……您能来,是我们的福分啊!”
两人侧身让路,许逸尘与熙漾一前一前迈步进屋。熙漾注意到,老翁关门时,左右张望良久,还用一根粗木杠子顶住了门,又在门槛撒了一圈灰白色粉末——是辟邪的朱砂混合石灰。
“两位大人请坐。”老翁引他们至堂屋木凳。
老妪连忙对烟儿道:“烟儿,快给两位大人泡茶,再热些粗面饼子,把腌萝卜也端上来。”
烟儿应声而去,脚步轻得像猫。熙漾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小姑娘胆子小,但眼神清亮,不似被邪祟侵染之人,倒是难得。”
老翁苦笑:“大人慧眼。烟儿是我孙女,自小在这村里长大。这村子……原本也算不上富裕,但好歹能糊口。房屋虽旧,也算遮风挡雨,比那些流离失所的穷人,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可三个月前,村西头的老槐树夜里开始哭……从那以后,村里的人都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不见了。”
熙漾端起粗陶茶碗,茶水浑浊,却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她轻啜一口,目光如刀:“不见了?是失踪,还是……变成了别的东西?”
老翁浑身一震,老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惧。
“大人……您……您怎么知道……”老翁声音发颤,“上个月,我亲眼看见……我堂弟半夜站在院子里,背对着我,身子僵直,头却……却慢慢转了180度,盯着我看。第二天,他就不见了,只留下一滩黑水……和……和一只鞋。”
屋内骤然寂静。
熙漾放下茶碗,腰上的铜钱在腰间轻轻一响。
“所以,你们知道是妖祟作乱,却不敢声张,也不敢逃?”
“逃?”老妪苦笑,“往哪逃?出村的路,夜里有雾,进了林子的人,再没回来过。有人说,那雾里有东西……在数人头。”
熙漾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屋梁——那里,一张泛黄的符纸静静挂着,边缘已开始焦黑,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
“这符,是谁画的?”他问。
“是……是三年前,一位路过的大师留下的。”老翁道,“说能护一家平安,只要不撕,不破,妖邪不侵。”
许逸尘缓缓起身,伸手轻触符纸。指尖刚触到,符纸“嗤”地一声,竟自燃起来,化作一缕青烟。
“符已破。”他低声道,“昨夜,它已经失效了。”
三人脸色瞬间惨白。
“不过……”熙漾转身,目光如炬,“我们来了。”
只见她解下腰间铜钱,轻轻放在桌上。铜钱排列成北斗之形,中央一枚最古旧的铜钱,正微微发烫,指向屋外西南方——那正是村西老槐树的方向。
“今夜,我们守你们一宿。”他说,“但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告诉我们,三个月前,那棵老槐树下,究竟埋了什么?”
屋内,烛火摇曳,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剧烈晃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拉长、扭曲。
而屋外,风起,叶落,远处传来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低语——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