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李志便换上常服，仅带两名心腹侍卫悄然离京。他深知此行贵在隐秘，若大张旗鼓，只怕所见所闻皆是被层层粉饰的“太平微服出察景象”。
第一站，他来到直隶某府。此前有商人联名诉苦，称捐资手续繁琐异常，衙门今日索要祖宗三代的籍贯证明，明日又要求提供十年内的全部账目，稍有不全便斥为“诚意不足”。李志扮作外地绸缎商，寻到几位曾试图捐资的商人。其中一位王姓老板满脸苦涩：“大人……不，李老板有所不知，我们并非吝啬钱财。国难当头，捐些军饷本是应当。可那衙门里的书吏，变着法子拖延，话里话外暗示要‘打点’。我们捐钱是为国，若再私下使银子，岂不成了行贿？这钱，我们捐得不安心啊！”
李志又暗访府衙侧门，果见几名胥吏交头接耳，一人冷笑道：“……上头的政策？嘿，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规矩怎么行，还不是爷们说了算。想顺利办成？总得让兄弟们沾点油水……”
李志心中怒意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所见所闻暗暗记下。他并未立即发作，打草惊蛇只会让更多证据被掩盖。
离了府城，他辗转至京郊大营。此处驻军号称“精锐”，却在精简名册中问题最多。白日里，他远远观望操练，只见队伍松散，兵士精气神不足，其中夹杂不少年迈体弱者，动作迟缓，分明不符“精锐”之名。待到夜幕低垂，他换上一身夜行衣，凭借对军营布局的熟悉，潜至中军帐后。
帐内灯火通明，正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
一个粗豪嗓音带着不满：“……刘副将，你手下那几十个空额，吃了这么多年，也该吐出来些了！这回朝廷是动真格的，李志那厮得了皇上明旨，万一查到我们头上……”
另一个阴柔些的声音嗤笑：“王参将，你慌什么？天高皇帝远，这军营里的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名单报上去了，老弱是多了几个，可真正吃空额的那些‘兄弟’，一个都没动！李志难道还能一个个来点验？就算他来，咱们不会临时找些青壮充数？这军营上下，谁敢多嘴？”
又有一人叹气：“只是……我听闻那李志并非寻常文官，在西北是见过血的。他若铁了心要查，恐怕……”
粗豪声音不耐道：“查？让他查！账目早就做得天衣无缝。兵械、粮饷的损耗，训练伤亡的名单，哪样不是清清楚楚？他一个外人，能看出什么门道？除非他能在营里住上三个月！”
李志伏在暗处，指尖冰凉，心中却燃起一团火。他不仅听到了确凿的勾结证据，更摸清了他们欺上瞒下的手法——做假账、以各种名义虚报损耗、用临时人员应付检查。他悄无声息地退走，心中已有计较。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军营范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轻响。李志心头一紧，两名侍卫立刻护在他身前。
夜色中，数名巡营兵士持枪逼近，为首的小校眼神锐利，死死盯住李志掩在阴影中的脸。
李志暗自权衡：此刻若暴露身份，恐前功尽弃，这些将领必定连夜毁灭证据；若动武脱身，则此行彻底败露。电光石火间，他心念急转，忽然迎着火光，向前踏出半步，同时向身后侍卫打了个隐秘的手势……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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