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露最后的记忆是刺鼻的烟味、灼热的气浪，还有学妹小晴惊恐的脸。
省射击锦标赛的场馆老旧电路起火时，她刚打完最后一组资格赛，总成绩暂列第一。广播里混乱的尖叫和“疏散”的喊声传来时，大多数选手都本能地冲向出口，可她看见小晴——那个十五岁第一次参加大赛、紧张得手抖的学妹——被倒下的灯架砸中了脚踝，正哭着试图掰开金属支架。
“别动！”明露把枪塞给旁边的队友，“我去。”
作为国家一级运动员，她的体能比普通人好得多。但当她扛着小晴冲出通道时，三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火舌吞没。浓烟滚滚，视线模糊，背后传来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露姐……咳咳……放我下来吧……”小晴哭着说。
“闭嘴，抓紧。”
明露看见了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是场馆配套的露天游泳馆。三楼到水面，大概十米。她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如果入水角度不对，和摔在水泥地上没区别。
但没时间了。
她用外套缠住两人相握的手腕，一脚踹开锁死的窗户，抱着小晴跃入空中。那一瞬间她异常冷静，像每次扣动扳机前的那半秒，世界只剩下目标、角度、呼吸。
噗通——
冰冷的水淹没头顶的刹那，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可当她奋力划动双臂试图浮出水面时，周围的质感变了——不是消毒水气味的游泳池，而是带着咸涩海腥味、汹涌得多的水流。
哗啦！
她破水而出，剧烈咳嗽，发现怀里的学妹不见了，自己正漂在真正的、无边无际的大海里。远处是陌生的海岸线，植被茂密得不像她见过的任何地方。
“什么……情况？”
运动员的本能让她立刻调整呼吸，观察环境。海流的方向，最近的陆地，体力分配。她甩掉浸水后沉重的外套，只留贴身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朝着海岸游去。
二十分钟后，当她精疲力竭地爬上一片荒芜沙滩时，还没来得及思考“穿越”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可能性，后脑就传来一阵钝痛。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只看见几双粗糙肮脏的脚，和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的阴影。
再次醒来时，她在移动。
身体随着某种颠簸的节奏摇晃，空气里有霉味、汗臭和铁锈味。明露睁开眼，发现双手被粗糙的铁链锁在身前，和其他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一个笼子里，笼子装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新来的醒了。”对面一个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咧嘴笑，露出黄黑的牙，“小姑娘运气不好啊，被‘渔夫’们捞到了。”
明露没说话。她先检查自己：除了一点擦伤和脱水，身体基本无碍。然后观察环境——笼子是粗铁焊的，锁很简陋但没工具打不开；同笼的人眼神麻木或恐惧；车外是茂密的森林小径，不像现代公路。
她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一个有奴隶贸易的糟糕地方。
“我们要去哪？”她轻声问旁边一个缩成一团的老妇人。
老妇人颤抖着看了她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香波地……拍卖……”
明露的心脏沉下去。她看过历史书，知道奴隶拍卖意味着什么。但恐慌没用——射击教练总说，越是大赛越要冷静，压力只会让真正的战士更清醒。
她开始数呼吸。一，二，三。观察马车的结构，守卫的位置，锁链的构造。铁链的环节有磨损，或许……可以用技巧弄开。
接下来三天，马车换成了船，又换成了马车。明露默默观察着人贩子的交接流程、守卫换班时间、钥匙保管方式。同笼的人陆续被带走或病死，最后抵达那座有无数泡泡升空的奇幻岛屿时，笼子里只剩下七个人。
香波地群岛，1号区域，人类拍卖场。
明露被推进一个狭小的临时牢房，换上了一件粗糙但还算干净的白色囚服。编号是“77”。隔壁牢房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是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喂，”明露靠近铁栏，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别哭，保存体力。”
小女孩抬头看她，眼睛红肿：“姐姐……我们会死吗？”
“不会。”明露说得很笃定，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逃，“听我说，拍卖开始后，不管发生什么，跟着我。如果乱跑，就蹲在角落，护住头，明白吗？”
小女孩点头。
明露开始活动手腕。三天的颠簸里，她偷偷用囚服布料缠住铁链摩擦处，又利用马车颠簸时巧力撞击，链子的一个环节已经松动了。现在需要时机。
拍卖场大厅金碧辉煌得刺眼。明露被推上台时，台下坐着形形色色的人——衣着华丽的贵族，眼神贪婪的商人，还有一些气息危险、打扮各异的人。
“接下来是第77号商品！”主持人亢奋地喊道，“十六岁少女，健康，无残疾！看看这精致的脸蛋，这双漂亮的手——起拍价50万贝利！”
聚光灯打在脸上，明露眯起眼。她没看台下那些举牌的人，而是快速扫视整个场馆：出口位置，守卫分布，建筑结构。拍卖台离最近的侧门大约三十米，中间有三排座位和两个守卫。
价格叫到80万时，变故发生了。
轰——！
拍卖场厚重的橡木大门像被炮弹击中般炸开，木屑纷飞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率先踏入。金色短发，眼镜，胡茬，披着深色大衣，腰间佩剑。
明露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很靠谱。不是因为他炸了门，而是他的眼神——扫过全场时像在评估战场，冷静、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海贼！是海贼！”
“罗杰海贼团！那是‘冥王’雷利！”
台下瞬间混乱。守卫们拔枪冲上去，观众尖叫着逃窜。明露看见那个金发男人——雷利——甚至没拔剑，只是随意地挥拳、侧身、踢腿，扑上来的守卫就像保龄球瓶一样飞出去。
机会。
明露猛地发力，已经松动的铁链环节在巧劲下崩开。她没急着跑，而是先冲到隔壁笼子——那个小女孩还锁在里面。
“手给我！”
小女孩颤抖着伸出被锁住的手腕。明露捡起地上一个守卫掉落的短刀，对准锁扣的缝隙——她在宠物医院帮忙时，有时需要剪开缠住动物的铁丝网，知道怎么用最省力的角度。
锵！
锁应声而开。她拉起小女孩：“跟我来！”
台上还有其他被拍卖的人。明露快速扫过——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一个吓呆的少年。她做出决定。
“你！”她指着少年，“扶着爷爷，跟在我后面！我们走侧门！”
少年愣愣地点头，搀起老人。明露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握紧短刀，猫着腰冲下拍卖台。流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惨叫和爆炸声。
“蹲下！”她猛地按下小女孩的头，一块飞溅的木片擦着她们的发梢飞过。
侧门口有两个守卫正试图关门。明露停下脚步，把小女孩推向少年：“带他们去那边柱子后面躲好。”
“姐姐你要——”
“三十秒。”
明露深吸一口气。射击运动员的专注力在这一刻全开——世界缩小成那两个守卫，他们的动作轨迹，武器的位置。她不是要杀人，只是要制造破绽。
第一个守卫举枪瞄准她。明露猛地向左前方翻滚，在守卫调整准星的瞬间，将手中的短刀掷出——不是对准人，而是对准他脚下的地板。
哐！
刀尖钉入木板，守卫下意识低头看。就这半秒分神，明露已冲到他面前，一记标准的擒拿手卸了他的枪，顺势用枪托砸向他颈侧。守卫闷哼倒地。
第二个守卫怒吼着扑来。明露没硬接，侧身闪过的同时，用捡起的枪托狠狠砸向他膝窝。守卫吃痛跪倒，她补了一记手刀。
整个过程十七秒。
“走！”
她拉回小女孩和另外两人，冲出侧门。外面是错综复杂的后巷，远处传来更多喊杀声和爆炸声。
“分开跑。”明露快速说，“你带爷爷往左，那边有市集，混进人群。我和她往右。”
少年红着眼眶点头：“谢谢……谢谢你……”
“快！”
明露拉着小女孩跑进右边小巷。跑了约两百米后，她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糟了，被追上了？
她猛地转身，把小女孩护在身后，捡起地上一根断木摆出防御姿势——她在体校选修过击剑和基础格斗，虽然和专业战士没法比，但至少能拖时间。
巷口出现的却不是守卫。
是雷利。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个笑容爽朗的男人；一个带着草帽的红发少年；一个红鼻子少年；以及一个戴眼镜、气质温和的船医打扮的男人。
雷利的目光落在明露身上，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根可笑的木棍，以及身后瑟瑟发抖却死死抓着她衣角的小女孩。
“……有点意思。”雷利推了推眼镜，“小鬼，你刚才在拍卖场里，先救了人再自己跑？”
明露没放松警惕：“有问题吗？”
“一般奴隶会自己逃命。”哥尔·D·罗杰咧嘴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明露。”她顿了顿，“你们是来……救人的？”
“算是吧。”罗杰走近几步，蹲下来平视她——这个动作让明露愣了一下，很少有成年人会这样平等地和孩子对话，“我们是海贼，刚巧路过，看这拍卖场不顺眼。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明露沉默了。去哪？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还没搞懂。
小女孩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姐姐……我也没有地方去……”
雷利看了眼巷子另一端——追兵的脚步声正在逼近。“先跟我们回船上吧。”他站起身，“总比被重新抓回去强。”
明露犹豫了两秒。直觉告诉她，这些人虽然危险，但至少比人贩子好。而且刚才在拍卖场，她看见这个金发男人打晕守卫时，刻意避开了致命位置。
“……好。”她把木棍丢掉，“但我要带着她。”
罗杰大笑起来：“当然！走吧，‘奥罗·杰克森号’欢迎临时乘客！”
当明露牵着女孩跟着这群海贼穿过混乱的香波地街道，第一次看见那艘停泊在海岸边的巨大海贼船时，她还没意识到，这一刻的选择，将如何改变她——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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