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撞碎日光

夏末的风裹着化不开的燥意，卷着梧桐叶的影子撞在三楼教室后墙的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讲台上数学老师的粉笔还在黑板上吱呀游走，公式和例题排着冗长的队，宋浮年趴在桌子上补觉，胳膊肘压着没写完的数学卷子，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墨渍，晕染了最后一道大题的函数图像。

他的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呼吸轻浅地拂过臂弯处的布料。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宋浮年皱着眉翻了个身，脸颊蹭到冰凉的桌面，混沌的意识才勉强清醒了几分。他半睁着眼，视线落在窗外——梧桐树枝桠疯长，几乎要刺破湛蓝的天空，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点，晃得人眼睛发酸。

“同学，让一下。”

清冽的声音猝不及防地落进耳朵里，像冰汽水戳破气泡的那一声脆响，瞬间浇灭了几分夏末的燥热。

宋浮年慢吞吞地抬起头，逆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看见站在那里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纤细的手腕，腕骨浅浅地凸起。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纸张边缘被磨得有些发毛，眉眼弯着，唇边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在晃眼的日光里显得格外温和干净，像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少年。

是隔壁班新来的转学生，好像叫……何今霄。

宋浮年的座位刚好靠着后门，是教室里最偏僻的角落，他懒洋洋地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条窄窄的过道，下巴依旧抵在胳膊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进去吧。”

“谢谢。”何今霄道了声谢，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带着午后阳光的暖意。

他侧身往里走，校服的下摆轻轻擦过宋浮年的手背。那布料蹭过皮肤的触感很轻，带着一点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梧桐叶气息，莫名地钻进了宋浮年的鼻腔里。

宋浮年的目光下意识地追着那道身影，看着何今霄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旁，将怀里的作业本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教室里的宁静。他弯腰收拾东西的时候，脖颈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阳光落在上面，像是镀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吵得宋浮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盯着对方垂着的眼睫看了两秒，那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像停落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蝶。鬼使神差地，宋浮年突然开口：“你卷子落了。”

何今霄的脚步顿住，回头看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宋浮年指尖勾着的那张数学卷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啊，谢谢你。”

他转过身走回来，伸手去接那张卷子。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宋浮年的指腹，两个人的皮肤都是微凉的，相触的瞬间，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

宋浮年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何今霄拿着卷子，又道了一遍谢，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这时，下课铃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教室的寂静。走廊里瞬间喧闹起来，脚步声、说笑声、打闹声混在一起，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

宋浮年重新趴回桌子上，却没了半点睡意。他盯着何今霄的背影，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心跳不知怎么的，竟比刚才快了几分。

日光透过窗棂，碎在两人相触过的指尖，碎在摊开的数学卷上，蝉鸣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