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雾中廊桥·六

廊桥的木牌换了新的，旧木牌上的字迹被风雨磨得浅淡，被林深和晓棠小心收进了木盒里。新木牌上不仅刻着那首完整的诗，还添了一行字：“念想不绝，廊桥不老”。字是苏念桥的孙子写的，少年的笔锋带着几分锐气，却又藏着和祖辈一样的温柔。

这年深秋，廊桥迎来了一场特别的展览。展览的主题是“桥畔的时光”，展出的都是这些年人们留在廊桥的东西——泛黄的信纸，写满字迹的留言簿，不同年代的钢笔，还有一张张照片，从黑白到彩色，从少年到白发。

策展人是个年轻姑娘，她的外婆正是当年被救的学生之一。站在展厅中央，她对着来往的游客轻声讲述：“七十年前，有两个人守着桥，守着一群学生的希望；七十年后，我们守着桥，守着他们的故事。”

展厅的角落，放着一个玻璃展柜，里面摆着那支刻着“如”字的银杆钢笔，那支刻着“砚”字的木杆钢笔，还有后来陆续添上的，刻着“桥”“念”“棠”“深”的笔。玻璃柜旁，循环播放着一段影像，是晓棠和林深对着镜头，慢慢讲述廊桥的过往，讲述阿砚和清如的约定，讲述那些藏在雾里的温柔。

游客里，有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指着展柜里的钢笔，告诉孩子这是关于守护的故事；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老照片前红了眼眶，轻声念着当年的诗句；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在留言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以后也要来守桥。

展览的最后一天，下起了小雨。雾漫进展厅，和灯光缠在一起，朦胧了那些泛黄的物件，却让那些字迹愈发清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他看着玻璃柜里的钢笔，忽然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笔——笔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我爹也是当年的学生，”老人声音沙哑，“他说，当年躲在桥墩下，听见清如先生念诗，说等太平了，要给我们每人刻一支笔。这支笔，是他后来自己刻的，说要替先生完成心愿。”

林深接过那支笔，轻轻放进玻璃展柜里。笔杆上的“安”字，和其他的字挨在一起，像一串绵延的念想，串起了七十年的时光。

雨停的时候，夕阳穿过云层，落在廊桥的朱红立柱上。林深和晓棠并肩站在桥边，看着游客们渐渐散去，看着展厅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看着雾又漫了上来，裹着桂花香，裹着岁月的温柔。

“我们守了一辈子桥。”晓棠轻声说，指尖拂过桥栏上的青苔。

“不是我们，”林深握住她的手，看向漫无边际的雾色，“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守着这座桥，守着这些故事。”

雾里，仿佛又响起了那首诗。声音很轻，却穿过了七十年的时光，落在廊桥的每一寸木头上，落在每一支钢笔上，落在每一个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心里。

后来，廊桥的故事被列入了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每年的深秋，都会有一场“桥畔诗会”，人们聚在木亭里，念着那首诗，讲着新的故事。供桌上的钢笔越来越多，每一支都刻着不同的名字，每一支都藏着相同的念想。

雾起雾散，春来秋去。廊桥依旧伫立在江面上，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