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醒来时,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温暖的金色。没有紧急通讯,没有时间警报,没有星界求援——这是一个罕见的、真正的休息日。
她在床上躺了十分钟,确认这不是什么时间幻象或分支陷阱,然后才慢悠悠起身。记忆苗在窗台摇曳,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光晕。经过三年生长,它已经长成小树模样,枝头挂着的不是花朵,而是一个个微缩庭院模型,记录着她处理过的每一个节点。
厨房里,咖啡机自动启动——陈默上个月送的智能礼物,能根据她的脑波调整咖啡浓度。今天它选择了中度烘焙,加了一丝肉桂香,完美契合她想要放松又不至于懒散的心情。
端着咖啡走到阳台,整个理事会总部园区尽收眼底。生态园里,来自十二个世界的植物和谐共生;训练场上,新招募的园丁学徒正在李时针指导下练习时间感知;远处,阿尔忒弥斯的星泪园悬浮在半空,像一颗巨大的水晶泪滴,在晨光中流转光华。
一切都好,好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手腕上的时间稳定器(陈默特制园丁版)轻轻震动,显示今日日程:上午十点,与星界大使茶叙;下午两点,审阅新园丁考核方案;晚上七点,庭院网络月度会议。
“取消上午茶叙,改为明天。”苏青对着稳定器说,“理由:园丁需要休息。”
稳定器闪烁绿光,日程更新。星界大使那边应该不会介意——自从阿尔忒弥斯成为桥梁,星界与人类的关系融洽得像是老友。
早餐是简单的吐司煎蛋,但煎蛋是“时间蛋”——来自某个擅长时间烹饪的异世界,蛋黄永远处于完美的半凝固状态,蛋白边缘带着焦香。苏青边吃边翻阅纸质书,这是她的另一个小坚持:在数字时代保留一点实体阅读的乐趣。
书是文渊新出的《时间创伤类型学(增订版)》,厚得像砖头,但写得深入浅出。苏青翻到“愧疚型创伤的代谢加速方法”一章,发现自己处理西安秦老先生案例的经验被收录其中,还配了手绘插图。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青青,这周回家吃饭吗?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苏青鼻子一酸。成为园丁三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时间工作没有假期,创伤不等人。但她今天决定任性一次。
“回,下午就到。”她回复,然后对稳定器说,“取消下午和晚上的所有安排,理由:园丁需要陪妈妈吃饭。”
稳定器这次闪烁了黄光——它在“思考”。三秒后,绿光再亮:“已重新安排。备注:建议每月至少休一天,否则代谢效率下降17%。”
苏青笑了。陈默给稳定器加了个“园丁健康管理模块”,唠叨程度堪比老母亲。
上午剩下的时间,她在安园里散步。园林又扩大了,新增了“和解桥”——专门安放战争创伤的景致。桥上刻着她处理过的所有战争节点:诺曼底、广岛、叙利亚、火星殖民地冲突...每个名字都轻如羽毛,刻在桥栏上,流水般的时间从桥下流过,带走伤痛,留下纪念。
走到凉亭,石桌上已经摆好文房四宝。她提笔想写点什么,最终只写了四个字:今日无事。
墨迹未干,李时针的投影出现在对面:“听说你给自己放假了?”
“李师傅消息真灵通。”
“陈默那小子给我发了警报,说‘理事长异常行为,疑似被时间幻象影响’。”李时针的投影露出难得的笑意,“我看了日程,只是休假。做得好,园丁也需要休息。”
“您不休息?”
“我休息的方式就是修钟表。”李时针举起手中的怀表,那是他妻子留下的遗物,“每修好一个,就像治愈了一个小小的时间创伤。”
投影消失后,苏青继续在园中散步。她走到最新开辟的区域——“新生林”。这里安放的不是创伤,而是希望:第一个跨文明贸易协议的签订时刻,南极种子稳定后的庆祝会,阿尔忒弥斯成为园丁那天的星泪园绽放...
林中有一座小小的石碑,刻着所有园丁的名字:梅林(第一任)、罗德里克(第二任)、慧空(第三任)、苏青、李时针、文渊、陈默、艾尔莎、阿尔忒弥斯。石碑底部还留了空白,给未来的园丁。
下午一点,苏青简单收拾行李——其实就一个背包,装着换洗衣物和给母亲的礼物(异世界特产“永恒花”,插在水里能开三年不谢)。她没开飞行器,而是坐上了久违的磁悬浮列车,混在普通人中间,看着窗外风景流逝。
车上有人在刷新闻:“...时间办公室今日宣布,第1000个时间节点成功安放,创伤代谢率达91.7%,创历史新高...”
“妈妈妈妈,时间园丁是什么呀?”一个小女孩问。
“是保护时间的人哦,像园丁保护花朵一样。”母亲温柔回答。
苏青低头微笑。三年前,没人知道时间园丁;三年后,这已经是个家喻户晓的职业。不是超级英雄,不是神秘组织,就是一群照料时间创伤的普通人。
列车到站,故乡小城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座异世界风格建筑——精灵族的树屋茶馆,机械族的齿轮咖啡馆,和平共处。母亲在出站口挥手,三年不见,白发多了些,笑容没变。
家里还是老样子,父亲的照片挂在客厅,糖醋排骨的香味从厨房飘来。母亲拉着她问长问短,不是问拯救世界的大事,而是“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没有人照顾”。
“有,有一群唠叨的同事。”苏青笑着说,帮母亲摆碗筷。
吃饭时,电视正播放园丁专题纪录片。画面里是文渊在图书馆讲解,陈默在实验室调试设备,艾尔莎在指导星界学徒,阿尔忒弥斯的星泪园美轮美奂。
“那是你吗?”母亲指着画面一角,苏青的背影正在安园中行走。
“嗯。”
母亲看了很久,轻声说:“我女儿真了不起。”
“只是份工作,妈。”
“不只是一份工作。”母亲给她夹了块排骨,“是让世界变得温柔一点的工作。”
饭后,母女俩在阳台喝茶。夕阳西下,小城灯火渐亮。苏青的手腕稳定器突然震动,不是警报,而是一条全体园丁的消息。
她点开,是李时针发来的一张照片:开罗总庭,那棵半枯半荣的棕榈树,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宁静。照片下有一行字:“梅林们传来模糊意念:今日无事,甚好。”
苏青回复:“收到。今日无事,明日再战。”
关闭通讯,她靠在母亲肩上,看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记忆苗在背包里微微发光,新的花苞正在形成——这次记录的,是糖醋排骨的味道,母亲的笑容,和无所事事的一整天。
原来,园丁最重要的修行,是学会在永不停歇的时间中,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原来,让世界温柔一点的方法,也包括让自己偶尔柔软。
夜色渐深,小城安静。苏青的手腕稳定器进入睡眠模式,屏幕上显示一行字:“园丁苏青,今日代谢率:100%。创伤:0。建议:保持。”
她笑了,关掉屏幕,继续听母亲讲邻居家的猫又生了小猫的琐事。
时间静静流淌,偶尔无事,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