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将匿名消息的截图拖进加密文件夹,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设置了三重密码锁。他又点开聊天记录的回收站,将里面的内容彻底清空,连一丝数据残留都没留下。指尖悬在终端的关机键上顿了两秒,他侧耳听了听宿舍外的动静,确认走廊里只有巡逻学员远去的脚步声,这才重重按下关机键。屏幕的光亮倏然熄灭,将他眼底最后一丝警惕也吞没在黑暗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林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昨夜那条匿名消息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别信表面的证据,有些‘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短短一句话,却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心中紧锁的疑团。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既在提醒他,又在警告他。
天刚亮透,训练场上就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战术课是昭宪卫学员的必修课,模拟执法考核更是重中之重,成绩直接关系到学员的阶级晋升。往日里,林野总会拼尽全力,哪怕是在晦影阶的队伍里,也总想争个上游。可今天,他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
模拟对抗开始,林野被分到了防守方。他握着模拟枪,动作迟缓得像是没睡醒,队友冲上前线时,他落在最后面;需要包抄夹击时,他故意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裁判的哨声响起时,他所在的小队惨败,他的个人成绩更是排在全班末位,显示红通通的“不合格”三个字。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是陆明远的跟班。他们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话语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林野却像是没听见,只是默默地收起模拟枪,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垂着头,一副认命的模样。
他比谁都清楚,在昭宪卫这个地方,枪打出头鸟。尤其是现在,他手里握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就像是揣着一颗定时炸弹。越是平庸,越是不起眼,才越安全。只有让那些盯着他的人放松警惕,他才能在暗处,继续寻找真相。
训练场上的嘈杂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模拟枪声、教官的呵斥声、学员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疼。林野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石子,脑子里却在反复回放着昨夜的匿名消息,还有张教官那句“找到证据的过程,比证据本身更危险”。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喧嚣,精准地落在他的耳中。
“林野,跟我来。”
是张教官。
林野抬起头,对上张教官的目光。对方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林野攥紧了手里的模拟枪,犹豫了一瞬,还是默默走出了队伍。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背上,有好奇,有嘲弄,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林野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快步跟上张教官的脚步,一步步走出了训练场,拐进了旁边的训练楼。
训练楼是基地里最老旧的一栋楼,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楼梯间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水渍,角落里结着蛛网,踩在木质楼梯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张教官脚步不停,一直走到顶楼,推开了天台的门。
“呼——”
一股凛冽的秋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吹得林野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训练服,抬头望去,天台的视野开阔得很,能将整个训练基地的景象尽收眼底。远处的操场上传来隐约的喧闹声,近处的风却吹得训练服下摆猎猎作响。
张教官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天台的边缘,背对着林野,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他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挺拔,却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林野站在他身后,不敢出声,只能听见风掠过耳边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张教官才缓缓转过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林野面前。纸张的边缘有些褶皱,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林野迟疑着伸出手,接过纸张,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顿了一下。
展开纸张,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竟是陆明远父亲——陆振国的完整公务记录。
上面详细记录了陆振国近一个月的行程,每一天的每一个时间段,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林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纸面,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上个月15号,登记信息:纪元议会值班,时间:早8点至晚6点。
和他之前查到的一模一样。
可就在这时,张教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风卷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上个月15号,他的登记信息是在议会值班,但中午12点到14点,有两小时‘私人时间’,去向没记录。”
林野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他死死盯着那张公务记录,上面果然在中午12点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星号标记,旁边用极小的字体写着“私人时间”,后面的去向一栏,却是空白的。
他之前潜入公务系统时,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你手里那段监控,拍的是晦影区的废弃工厂。”张教官的目光扫过天台边缘的监控器,那盏监控灯安静地亮着,却不知道是否在正常工作。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凝重,“上个月,有批劳工在那里发现了‘违规物资’,之后就失踪了。”
“违规物资?什么物资?”林野急忙追问,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张。
废弃工厂?劳工失踪?
这些信息像是一块块拼图,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手里的监控片段,拍摄的正是废弃工厂附近的甬道!难道陆振国的突然出现,和那些失踪的劳工,还有所谓的违规物资有关?
可张教官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有惋惜,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我不能说太多,知道得越细,风险越大。”他看着林野,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训练服,看穿他藏在夹层里的终端,“你藏的东西,要盯紧。有些秘密,知道的人多一个,危险就加一分。”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张教官说得对。在昭宪卫,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往往意味着杀身之祸。可他不甘心,不甘心父母的冤案就此石沉大海,不甘心那些真相被永远掩埋。
就在林野心里百感交集的时候,张教官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银灰色的徽章,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昭宪卫预备役的雄鹰徽记,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显然是被人珍藏了很久。
“拿着这个。”张教官将徽章塞进林野的掌心,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却奇异地让他多了几分底气,“能调阅学院的基础监控,但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林野低头看着掌心的徽章,银灰色的金属表面上,雄鹰徽记栩栩如生,感觉要振翅高飞。他抬起头,想对张教官说声谢谢,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朝着天台的门走去。
“教官——”林野忍不住喊了一声。
张教官的脚步顿住了,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林野的耳中:“活下去,才能找到真相。”
说完,他便推门走进了楼道,留下林野一个人站在天台的风中,手里攥着那张公务记录,还有那枚沉甸甸的徽章。秋风卷着寒意,他望着张教官远去的方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在这片冰冷的昭宪卫基地里,还有人没有忘记正义。
林野将公务记录折叠好,塞进训练服的夹层,又将那枚徽章贴身藏好,这才转身走出天台。他沿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他知道,张教官的出现,是黑暗中的一道光。但同时,也让他明白,前路会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回到宿舍时,其他室友都还在训练场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林野锁上门,拉上厚厚的窗帘,将自己藏在房间的角落。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枚预备役徽章,按照张教官之前隐晦的提示,将徽章的背面对准终端的扫描口。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终端屏幕上弹出一个权限验证的窗口。几秒钟后,窗口显示“验证通过”,学院的监控系统界面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他飞快地在搜索栏里输入日期——上个月15号。
监控画面开始飞速跳转,最终定格在学院的大门口。
画面有些模糊,却足以看清一切。中午12点整,一辆黑色的悬浮车缓缓驶入学院的大门,车牌号的最后三位,清晰地印着“739”。驾驶座上的人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但那身笔挺的制服,还有肩章上的雄鹰徽记,都昭示着他的身份——陆振国!
两小时后,也就是下午2点整,那辆黑色悬浮车又悄然驶出了学院大门,全程没有任何登记记录,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果然!陆振国那天根本没去纪元议会,而是来了学院!所谓的“议会值班”,不过是他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林野屏住呼吸,指尖点击鼠标,想要将这段监控画面保存下来。可就在这时,终端屏幕突然猛地一黑,像是被人强行切断了电源。
林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用力敲击着键盘,想要重新启动终端,可屏幕却始终漆黑一片。过了足足半分钟,屏幕才重新亮起,可当他再次点开监控系统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与“739”、“废弃工厂”、“陆振国”相关的文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仅如此,他之前加密备份的监控片段,还有那张公务记录的照片,也全都不见了!
他明白了。
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的终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刚才他调阅监控的行为,触发了对方的警报,对方直接远程操控了他的终端,删除了所有相关的证据。
好快的速度,好狠的手段。
林野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对方删除了他终端里的文件,却删不掉他脑子里的记忆。
他迅速将那枚预备役徽章从终端扫描口拔出来,藏进床板的缝隙里,又用手将缝隙塞紧,确保不会被人发现。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点开终端,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文档的页面一片雪白,林野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他知道,这个文档也可能在被监视着。
犹豫了片刻,林野将文档翻到最后一页,然后调整了字体大小,用最小号的字体,在文档的角落里,敲下了一行字:“15号,陆父来学院,目的不明”。
敲完这行字,他将文档保存,命名为“训练笔记”,混在一堆无关紧要的文件里。
做完这一切,林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天空阴沉得厉害,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他知道,对方的这次警告,意味着他已经触碰到了核心的秘密。陆振国来学院的目的是什么?那些失踪的劳工和违规物资又去了哪里?这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而他,就是在迷雾中行走的人,手里握着一盏微弱的灯,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但林野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他不会放弃。
为了父母,为了那些失踪的劳工,为了被掩盖的真相,他必须走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也绝不回头。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哐哐”作响。林野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条窗帘的缝隙。他望着训练场上渐渐散去的人群,目光落在远处那栋纪检处的大楼上,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