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一年后，深秋。

沈砚站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看着街对面的公交站台。银杏叶被风卷着落在地上，铺出一层碎金般的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到了。

他转身时，正好看见江叙推门进来。对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头发剪短了，露出干净的额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桀骜，眉眼间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平和。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走到桌前时，把袋子轻轻放在沈砚面前。

“什么？”沈砚问。

“之前在旧书店找到的，你师父当年看过的书。”江叙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他在扉页写了句话，觉得你可能会想看看。”

沈砚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刑法学原理》。翻开扉页，果然看到一行遒劲的字迹：“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笔锋里带着股不肯折的韧劲，像极了师父生前的样子。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没想到你真会等。”江叙忽然笑了笑，侍者端来两杯拿铁，他把其中一杯推到沈砚面前，“我以为警察都不跟‘前科人员’打交道。”

“你不是普通的前科人员。”沈砚抬眼，目光落在他手腕那道浅疤上，“而且，法律之外，还有公道。”

江叙的视线顿了顿，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主谋的案子判了无期，当年的帮凶也都落网了。你师父的案子，算是彻底了了。”

“嗯。”沈砚应了一声，“上个月局里给师父追授了一等功，他女儿来领的奖，小姑娘现在读警校了。”

“挺好。”江叙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说，“我找了份修古籍的工作，在博物馆后面的工作室，不算累。”

“听起来很适合你。”沈砚想起他以前总泡在旧书店里，指尖划过书页的样子，安静得不像个曾在暗处游走的人。

窗外的风更大了些，卷着几片银杏叶贴在玻璃上，又被吹走。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有种难得的松弛。

“其实那天在工厂，”江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不会信我。毕竟，我在你眼里，大概永远是个罪犯。”

沈砚放下咖啡杯，看着他：“五年前在巷子里，你手里有刀，却没动我。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是纯粹的恶。”

江叙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那目光干净、坚定，像多年前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年轻警官，带着股认死理的执拗，却又比那时多了些历经世事的沉稳。他忽然笑了，眼角有细微的纹路漾开：“沈警官，你这眼神，容易让人想做点正经事。”

沈砚也笑了，拿起那本《刑法学原理》：“这本书，借我看几天？”

“送你了。”江叙说，“扉页那句话，他大概也是说给你听的。”

沈砚低头看着那行字，心里忽然敞亮起来。这些年追着真相跑，追着正义跑，好像总在和时间赛跑，和暗处的阴影较劲，却忘了停下来看看，光其实一直都在——在师父留下的信念里，在眼前这个人递来的温度里，也在自己从未动摇过的初心裡。

夕阳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交叠的光影。江叙的手机响了，是工作室打来的，他接起电话，语气温和地应着“好，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得回去了，还有本残卷没修完。”

“我送你。”沈砚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就在前面那条街。”江叙拿起椅背上的风衣，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下次……还能约你吗？”

沈砚看着他被风吹起的风衣下摆，点头时，声音里带着笑意：“随时。”

江叙笑了笑，推开门走进风里。沈砚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落满银杏叶的街道，步履稳健，渐渐消失在街角。

他低头，指尖再次抚过扉页上的字迹，唇角慢慢扬起。

有些路，走了很久才看到光。

但只要方向是对的，再远，也终会抵达。而这一次，身边似乎有了可以并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