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殿内，南海暖玉的温润灵气，此刻都仿佛成了嘲讽。敖丙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希望。那是赌上一切，只求一死的决绝。

他的手腕早已血肉模糊，三昧真火的灼烧感顺着经脉一路向上，仿佛要将他的整条手臂都燃尽。但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种疼痛已经成了他唯一的盟友，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嘶啦——”

在一声仿佛布料被撕裂的脆响中，混天绫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束缚，竟被他硬生生挣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超过了哪吒，而是因为他的龙元中，掺杂了一丝决绝的、不惜自毁神魂的死气。混天绫是哪吒神力的延伸，它能困住生，却无法完全禁锢死。

敖丙没有丝毫犹豫，他用那只刚刚获得自由的、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推动了轮椅的轮子。

“吱呀——”

轮椅在空旷的大殿中发出一声刺耳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这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响亮，每一下转动，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的目标明确——兵器架上，那杆燃烧着三昧真火的火尖枪。

距离不远，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每推动一下轮椅，他断筋处的空洞都会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金色的龙血从他手腕的伤口处不断滴落，在温润的玉地上，留下一个个刺目的红点。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怕，怕哪吒会提前回来。他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终于，轮椅停在了兵器架前。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杆传说中的神枪。枪身的赤红与他血液的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枪尖那簇跳动的三昧真火，像一只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妖异的眼睛。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够那杆枪。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枪身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从枪身上爆发出来，将他狠狠弹开！

“噗——”

敖丙喷出一口金色的龙血，整个人向后倒在轮椅上，胸口一阵剧烈的闷痛。

他忘了。

这是哪吒的兵器，是他最心爱的法宝。上面不仅有他的神力，更有他的意志。没有他的允许，别说拿起，就连触碰，都是一种亵渎。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难道连死，他都没有资格选择吗？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被烧伤的、还在不断流血的手上。

一个新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低下头，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地咬向了自己那只刚刚挣脱束缚的手臂！

“呃啊——！”

剧痛瞬间贯穿全身！他不是在咬自己的皮肉，而是在用自己的牙齿，撕扯自己的龙筋经脉！他要毁掉这只手，毁掉这具被哪吒视为“完美藏品”的身体！

只要他变得足够“残破”，足够“丑陋”，或许，哪吒就会厌弃他，就会……放过他。

金色的龙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反抗。

然而，就在他的牙齿即将咬断自己经脉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怒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将敖丙所有的动作都定住了。

他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缓缓地转过头。

殿门口，金光散去，哪吒正站在那里。他身上的金红战甲已经换下，穿回了那身熟悉的红衣。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似乎是从御膳房带回来的点心。

但此刻，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敖丙那只流血的手，和他嘴角的血迹上。

他看到了玉地上的血迹，看到了轮椅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看到了敖丙眼中那疯狂的、他从未见过的……求死之光。

“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哪吒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的脚步很轻，没有踏风火轮，却像重锤一样，一记记砸在敖丙的心上。

敖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松开嘴，想要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惊恐地摇着头，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给你的手，是让你这样用的吗？”哪吒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正在流血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敖丙骨头都在作响。

“我给你的身体，是让你这样糟蹋的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丙丙，”他终于抬起头，与敖丙对视，那双黑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被背叛的疯狂和极致的占有欲，“你忘了我临走前说的话了吗？”

“我……我……”敖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说他没有，他只是想……

“你想跑？”哪吒打断了他，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掐住了敖丙的脖颈，将他从轮椅上提了起来，“还是说，你想毁掉它？毁掉我给你的这具身体？”

敖丙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挣扎着，眼中的疯狂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为什么？”哪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的、偏执的质问，“是我对你不好吗？我给你最好的宫殿，给你最好的衣服，我亲手喂你吃药，我甚至……原谅了你之前的背叛。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为什么还要毁掉你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你就可以去见别人了？！”

他的逻辑再次陷入了扭曲的死循环。在他看来，敖丙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离开他”，为了“背叛他”。

“我没有……我没有……”敖丙拼命地摇头，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的眼角滑落。

“没有？”哪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疯狂和绝望，“丙丙，你又在骗我。你总是在骗我。”

他掐着敖丙的脖颈，将他拖到了莲台殿中央的莲花宝座前，然后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看来，光是锁住你的身体，还不够。”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敖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的光芒。

他伸出手，掌心燃起一簇金色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凝练的三昧真火。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给你的这具身体，那我就把它换掉。”

他俯下身，用那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轻轻按在了敖丙的头顶。

“我要把你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抽出来。”他凑到敖丙耳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却让敖丙毛骨悚然的声音说，“然后，我会用我的莲花真身，为你重塑一具新的身体。”

“一具……只属于我，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只会看着我，永远……离不开我的身体。”

“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了，对不对，丙丙？”

金色的火焰，缓缓地，侵入了敖丙的神魂。那不是灼烧的痛苦，而是一种更加恐怖的、灵魂被强行剥离、重塑的感觉。

敖丙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

他最后看到的，是哪吒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偏执的疯狂。

他输了。

他连死亡，都无法选择。

他的身体，他的魂魄，他的一切，都将被他唯一的“朋友”，彻底地、永远地……占有。

灵魂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