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梧桐叶的沙沙声,吹得人心里发颤。我攥着那张满是红叉的数学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夏澈递来的纸条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上面“笨蛋,哭什么,我教你”的字迹却格外清晰。他真的说到做到。往后的每节自习课,他都会搬着凳子坐到我旁边,摊开草稿纸,一笔一划地给我讲那些绕人的几何辅助线、烦人的函数解析式。
阳光还是像初见时那样,透过窗户斜斜地落进来,落在他的发顶,落进他专注的眼眸里,也落在我们并排的草稿纸上,晕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斑。我渐渐不再敢盯着他的脸看,只敢偷偷瞄他骨节分明的手,看那支黑色水笔在纸上流畅地游走,听他温声细语讲“这里要先找等量关系”“辅助线要这么画才对”。偶尔抬头撞上他的目光,我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忙低头,耳朵却烫得能煎鸡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文艺汇演之后,夏澈好像更受欢迎了。每天放学,都会有不同班的女生堵在教室门口,红着脸递给他情书或者小礼物。我总是假装收拾书包,慢吞吞地磨蹭着,看他有些无奈又有些笨拙地拒绝,心里既酸涩又庆幸。 林晓倒是没再出现过,只是偶尔在走廊上遇见,她看我的眼神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总是低下头快步走过,不敢多想。
月考后的第三次模拟考,我的数学成绩竟然进步了二十多分。拿到成绩单的那天,我盯着那个鲜红的分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夏澈比我还激动,一把抢过我的成绩单,笑得眉眼弯弯:“盛夏,你看!我就说你很聪明吧,之前只是没找到方法!”他的笑容太晃眼,我看着他,积攒了许久的勇气突然就冒了出来。我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夏澈,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他挑眉,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心里的那点雀跃。我低下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涩得发疼。
那天放学,我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路边的梧桐树上,蝉鸣聒噪得厉害。夏澈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是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糖,最上面那颗,还是薄荷绿的。“这是我攒了好久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说喜欢夏天的味道吗?这些糖,都是夏天的味道。
”我接过玻璃罐,指尖触到冰凉的罐身,心里却滚烫得厉害。罐子里的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晃得我眼睛发酸。“盛夏,”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不像话,“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我心里一惊,慌忙摇头:“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记得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都在。”晚风拂过,带着栀子花的清香。我看着他逆光的侧脸,心里的那句“我喜欢你”在喉咙里转了千百遍,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怕,怕说出口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怕,怕我这份“破烂不堪”的喜欢,会给他带来困扰。我更怕,怕他眼里的光,会因为我的告白而黯淡下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夏天的尾巴渐渐露了出来。梧桐叶开始泛黄,蝉鸣也渐渐稀疏。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自习,一起讨论题目,一起分享玻璃糖。只是没人知道,每次他揉我头发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红了脸;每次他说“我们是好朋友”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每次看着他的眼睛,我都想把那句藏了很久的话告诉他。
直到那天,学校组织去郊外的植物园写生。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植物园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片,像撒了满地的阳光。我坐在画板前,却迟迟没有下笔,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夏澈。他正蹲在向日葵花田里,和几个男生说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笑得一脸灿烂。我看着他,心里突然就释然了。或许,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拥有。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能和他做朋友,能每天听他讲题,能收到他攒的玻璃糖,就已经很好了。
我拿起画笔,在画板上落下第一笔。画纸上,是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花田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画到一半,夏澈突然跑了过来,凑到我画板前看了看,眼睛一亮:“盛夏,你画的是我吗?”
我吓了一跳,慌忙想捂住画板,却被他抢先一步。他看着画纸上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画得真好。盛夏,你很有天赋啊。”我红着脸,小声说:“随便画画的。”他没再说话,只是蹲在我旁边,陪着我一起画画。风吹过向日葵花田,带来阵阵花香,也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夏天,这样的时光,真好。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着手里的画板,心里甜甜的。口袋里,还装着一颗薄荷绿的玻璃糖,是夏澈今天塞给我的。 我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甜。原来,夏天的味道,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