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微弱,最后一缕火苗挣扎着跳动,发出“噼啪”一声脆响,细小的火星溅落在傅云峥的锦袍上。布料被灼出一个焦黑的小洞,他却恍若未觉,像是感受不到那灼肤的热度。
怀中的人气息如风中残烛,游走在断绝的边缘,指尖却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太医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地面,嗓音颤抖得像寒风里摇晃的枯枝:“王爷……沈公子他……脉象虽弱,但心脉未断,只是……只是毒已入骨,即便醒来,恐怕也……难以痊愈,往后……怕是只能做个活死人了。”
“活死人。”傅云峥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坠地。眼底最初的慌乱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冷静。他抬起手,指尖缓缓划过沈清寒苍白干裂的唇瓣,动作间夹杂着几分用力,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那单薄的肌肤碾碎。
“活死人也好。”他笑了,笑得低沉而喑哑,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活着,才能留在我身边。”
他没有让太医开具解毒的方子,只是每日命人煎煮温补的药汤,强行灌进沈清寒紧闭的喉咙。他要沈清寒活着,但绝不让他痊愈——一个健康的沈清寒,眼里藏着的是恨意和杀伐;而一个被毒意和病痛束缚的沈清寒,才永远无法挣脱他的掌控。
偏院的暖阁被改造得精致无比,却又暗无天日。四壁镶嵌着散发暖意的玉石,地面铺满柔软厚实的狐裘,榻旁放置着名贵珍稀的古玩,却没有一扇窗户。傅云峥不允许任何光线透入,他低声说道:“沈清寒的世界里,不该有光,只该有我。”
三日后的深夜,沈清寒苏醒了。
喉咙火烧般灼痛,仿若滚烫的铁水灌入其中。他费力地睁眼,视野一片漆黑,唯有身侧摇曳的烛光勾勒出傅云峥的脸庞。男人正用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指尖,动作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眼底却翻涌着如深渊般的执念。
记忆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妹妹倒在血泊中,嘴角溢出的黑血染红了衣襟;自己呕血倒地时,傅云峥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傅云峥……”他开口,声音破碎沙哑,像是被利刃切割过的布帛,“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傅云峥抬眸望向他,烛火映在他的眼中,折射出刺骨的寒意。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掠过沈清寒的耳畔,吐出的话语冰冷如霜:“杀了你?太便宜了。”
他突然伸手,掐住沈清寒的下颌,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沈清寒,你要活着,看我坐拥江山万里,看我践踏沈家的一切,看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这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沈清寒的身体猛然绷紧,试图挣脱傅云峥的手,却被捏得更紧。下颌骨传来剧烈的疼痛,四肢百骸如同被无数针尖刺穿,哪怕稍一动弹,都痛得几乎窒息。
“月儿……”他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洇湿了鬓角的发丝,“把她的尸骨……还给我。”
“尸骨?”傅云峥笑了,笑声里满是残酷与嘲弄,“早已喂了野狗。”
沈清寒浑身剧烈颤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洁白的狐裘上,宛如朵朵绽放的红梅。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傅云峥……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傅云峥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猛地俯身,狠狠咬住沈清寒的唇瓣,直到尝到腥甜的血味,才松口。他凝视着沈清寒苍白的脸庞,注视着那眼中燃烧的恨意,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痛几乎令他窒息。
但他忍住了。
“你想报仇?”他的声音柔和而危险,手指抚过沈清寒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好啊。”
他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那是与沈清月平安扣一模一样的玉饰,塞进沈清寒无力的手心,“拿着它。等你有力气的时候,用来杀我。”
沈清寒的手指死死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刺痛掌心。他的目光充满恨意,直直盯着傅云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傅云峥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满足,起身吩咐门外的侍卫:“严密看守,不许他寻短见,也不许他自残,每日的药必须监督他喝下。”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
沈清寒躺在黑暗中,攥着那枚玉佩,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钻心疼痛,感受着心口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妹妹的尸骨化为尘埃,沈家的冤屈无人诉说,而他自己,被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甚至连解脱的权利都被剥夺。
傅云峥说得对,这是最残忍的惩罚。
不知何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傅云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坐在榻边,舀起一勺递到沈清寒嘴边。
沈清寒偏过头,紧闭双唇,拒绝张口。
“喝了。”傅云峥的声音冷硬得像冰。
沈清寒依旧不理睬。
傅云峥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他忽然捏住沈清寒的鼻子,迫使他张开嘴,将滚烫的药汁强硬灌下。
苦涩的药汁呛进喉咙,沈清寒咳得撕心裂肺,眼泪与鼻涕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傅云峥静静看着这副模样,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只剩下荒凉的疼痛。他放下药碗,用锦帕轻轻擦去沈清寒脸上的污渍,声音低沉,像是在对自己耳语,又像是在对他诉说:“沈清寒,你要活着……活着陪我……下地狱。”
暖阁外,风雪呼啸,呜咽着,似有人泣不成声。
暗无天日的囚室中,沈清寒闭上双眼,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地狱?
他早已身处其中。
而傅云峥,便是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