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抱着小枫冲进徵宫时,哑婆正端着一盆热水从廊下走过,
见状吓得手一抖,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热水泼了一地。
亚婆“徵公子!这、这是…”
宫远徵“备清水!拿百草萃来!快!”
宫远徵的声音绷得死紧,几乎是吼出来的,
脚下丝毫不停,一阵风似的卷进了自己的寝殿这里离药房最近,药材器械最全。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枫平放在自己那张铺着墨色锦褥的床榻上。
烛火被迅速点燃,驱散了房间一角的昏暗,也照亮了小枫惨白的脸和发紫的嘴唇。
她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脖颈上那圈被扼出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
宫远徵的心被狠狠攥住,又疼又慌,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己镇定,指尖搭上她的腕脉,凝神细察。
脉搏虽弱而乱,但…似乎并无急速衰竭断绝之象?
他又迅速翻开她的眼睑查看瞳孔,低头轻嗅她唇边气息。
毒烟…辛辣刺鼻,甜腥入喉…症状是窒息昏迷,面色青紫…他脑中飞速掠过无数毒物特性。
几个呼吸间,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一松
自己一紧张,怎么下意识对毒性的判断也没有了?
还是都怪自己,今天未在身上带着百草萃!
而且她不会武功,吸入不少,又遭扼颈窒息,对毫无抗药性的身体来说,伤害已然不小。
若是救治不及时,一样会留下严重损伤,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
哑婆颤抖着端来了清水和药丸。
宫远徵一把接过百草萃,扶起小枫,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她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胸口,体温低得让他心头发颤。
他试图将药丸喂入她口中,可她牙关紧闭,毫无意识。
没有犹豫,宫远徵将那药丸含入自己口中,微微嚼化,然后俯下身,以口相渡。
清凉苦涩的药液混合着独特的香气,被他小心地渡入她口中,
以内息微微引导,助她咽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烫到般猛地抬起头,
耳根后知后觉地烧红一片,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异样情愫。
他迅速取过银针,在烛火上燎过,手法快得只剩残影。
几枚细长的银针精准刺入她头顶、颈侧几处要穴,先护住心脉与神智。
接着,他取来干净的布巾蘸湿温水,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污迹,尤其是口鼻附近。
擦拭脖颈时,看到那圈淤青,他眼中戾气翻涌,指尖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百草萃药效渐渐化开,小枫青紫的唇色稍稍缓和,但依旧昏迷。
宫远徵不敢掉以轻心,又去药柜前一阵翻找,取出一小罐淡绿色的药膏。
这是他亲手调制的“碧莹生肌膏”,最能化瘀消肿、安抚受损肌理。
他用指尖剜出一点清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脖颈的伤痕上,
一圈一圈,缓慢而细致。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宫远徵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每隔片刻便去探一次她的脉息,确认那微弱的跳动仍在继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的眼睫,
还有那双死死攥住衣摆、指节都泛白了的手,无一不在泄露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后怕,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淹没上来。
如果他当时再慢一步…
如果哥哥没有示意金复…
如果那管事的毒烟再烈几分…
他几乎不敢想象那个“如果”的后果。
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她倒下,他会慌成这样?
为什么想到她可能会死,心脏就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空落落地疼?
不仅仅是因为责任,他知道。
早在雪林她挡在他身前时,早在角宫膳厅她笑着说“一个人吃饭无聊”时,
早在更早…
她带着“狸儿”这个名字,用那样明亮的眼睛望进他一片荒芜的世界时,
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
曲小枫“咳…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将宫远徵从混乱的思绪中猛地拉回。
床上的小枫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痛苦地蹙起,似乎想动,却浑身乏力。
宫远徵“别动!”
宫远徵立刻倾身,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有些沙哑,
宫远徵“你中了毒烟,刚服了药,需要静躺。”
小枫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宫远徵近在咫尺、写满担忧与尚未褪去惊惶的脸。
她张了张嘴,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声音细弱蚊蚋
曲小枫“我…”
宫远徵“闭嘴,省点力气。”
宫远徵凶巴巴地打断她,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他端过一旁一直温着的清水,用小银勺一点点喂到她唇边
宫远徵“慢慢喝。”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痛的喉咙,小枫缓过一口气,
意识渐渐清明,昏迷前那惊险的一幕幕也回笼脑海。
她看着宫远徵毫不掩饰的焦灼,心里某个地方又酸又软。
曲小枫“对不起…”
她哑着嗓子,小声道
曲小枫“我…我给你添麻烦了…还差点…”
“知道是麻烦,以后就机灵点!”
宫远徵一听这话,那股强压下的后怕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语气更冲
宫远徵“你不会躲吗?不会跑吗?!”
他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眼眶却隐隐有些发红。
小枫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明明凶神恶煞却掩不住慌乱的眼神,
那点歉意忽然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
她没顶嘴,只是垂下眼帘,轻声说
曲小枫“我想陪着你...”
宫远徵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小脸上那抹纯粹的担忧,
看着她颈间刺目的青紫,一股巨大的、陌生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他猛地别开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硬邦邦地挤出声音
宫远徵“…我...管好你自己。”
他重新转过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只是眼底翻涌的情绪仍未完全平息。
他伸手,不甚熟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生硬地命令
宫远徵“睡觉。我就在这里,毒清了之前,不许乱动,也不许再说话。”
小枫确实虚弱得很,说了这几句话已耗了不少力气。
她乖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也许是药效,也许是知道他在身边,
身心俱疲的她很快又沉入了昏睡之中,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确认她呼吸平稳绵长,真正睡熟了,
宫远徵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慢靠在床柱上。
他静静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柔和了轮廓。
许久,他极轻、极轻地伸出手,用指尖拂开她额前一缕汗湿的碎发,
动作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殿外,夜色深了。
他想起哥哥的话。
可现在…
他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均匀的小枫,又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
哥哥重要,但…
他此刻,一步也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