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府邸的庭院幽深而肃穆,回廊曲折,引向宅邸深处。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
兰紧跟在工藤新一挺拔的身影后方,努力维持着恭敬又好奇的侍女姿态,心脏却因紧张和即将触及目标的兴奋而咚咚直跳。她的眼睛像最精密的罗盘,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处飞檐翘角、每一扇障子门上的雕花,搜寻着那魂牵梦萦的八重樱纹。
新一的步伐稳健而无声,深色的羽织下摆在行走间带起微小的气流。他无需回头,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道带着探究的视线。这让他嘴角那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行至一处转角,新一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侧身示意前方一栋更为古朴、散发着沉静书卷气息的建筑:“藏书阁。”
兰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廊外庭院里一块形制奇特、隐隐有灵力波动的青石(她高度怀疑是某种结界石),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她“啊”地轻呼一声,慌忙刹住脚步,身体却因惯性向前倾去,脚下的木屐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猛地一滑!
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上那工藤新一看起来就硬邦邦的后背,兰吓得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常年握笔结印留下的薄茧,如铁钳般迅速而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她向后仰倒的身形。那手上传来的力道沉稳而灼热,瞬间的接触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新一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速度快得像被什么不洁之物烫到。他转过身,湛蓝的眼眸带着惯常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在阴阳师府邸走路都不看路,是想触发什么隐藏的结界,还是想试试我工藤家的防御阵法?”
兰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惊吓后的余悸,一半是巨大的窘迫。“对、对不起!工藤大人!”她连忙躬身道歉,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抓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道和温度。内心OS:这家伙手劲好大!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不过……反应是真的快得吓人。
新一别开脸,不再看她那副窘迫的模样,目光投向庭院深处,语气依旧不耐:“跟上。” 只是无人看见的耳根处,一丝细微的热度悄然蔓延。内心OS:……麻烦。手腕纤细得过分,灵力波动又如此明显,简直像个行走的诱妖香囊。
他推开藏书阁沉重的黑漆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墨香、干燥纸页与某种清冽灵植(或许是用于防虫防腐的)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光线被高高的木格窗过滤得有些昏暗,却更显深邃。无数卷轴、线装书册如同沉默的士兵,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直达穹顶的巨大书架上,浩如烟海,散发着知识与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哇……”兰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震撼。她家道场那寥寥几本剑谱和杂记,与眼前这知识的殿堂相比,如同溪流之于无垠之海。这份纯粹的对浩瀚学识的敬畏,清晰地写在她睁大的紫眸里。
新一瞥见她眼中毫不作伪的惊叹,心底那丝莫名的、微妙的满足感又悄然冒了出来。他径直走向一个书架,修长的手指在书脊上划过,精准地抽出一卷装帧精美的《百妖绘卷》,随手递到她面前:“拿着。你不是对妖异传说‘感兴趣’?”
兰受宠若惊般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翻开厚重的书页。里面是绘制精美的妖物图谱,形貌狰狞或诡谲。
但吸引她目光的,是图页旁边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批注。笔迹锐利如刀锋,力透纸背,条理分明地分析着每一种妖异的形成诱因(怨念、执念、地气异变)、行为模式、核心弱点(惧火、畏光、特定音节),以及最高效的祓除或封印策略。逻辑之严密,见解之独到,一针见血,充满了冰冷的理性光辉。
“这、这些批注……”兰抬起头,紫水晶般的眼眸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望向窗边那个抱臂而立的挺拔身影,“是工藤大人您写的?”她之前只觉得他力量强大,此刻才真切感受到他学识的渊博与思维的可怕深度。
“嗯。”新一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庭院精心布置的枯山水上,白砂的纹路仿佛暗合某种阵法轨迹,“妖异并非不可知、不可控的混沌之力。其存在、其行为、其兴衰,皆有‘理’可循。看破其‘理’,洞悉其‘规则’,便能找到最直接、最高效的破解之道。”
他的声音平静而自信,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沐浴在窗格透入的微光中,侧影与这浩瀚的书海、与那无形的“理”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他自身便是这冰冷逻辑的具象化身。
“就在这里看。左边区域是各地妖异志怪传说与地方风土志,满足你的‘好奇心’。”他特意在“好奇心”三字上微微一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兰,“右边是基础结界术图解与符箓入门概要。”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明确的警告,“不准碰中间那些区域。那里存放的是禁术残卷、危险妖物案例实录、以及一些……力量驳杂的古物。以你外显的灵力,贸然接触,轻则心神受创,重则引火烧身,反噬自身。”
兰被他话语中的寒意激得一个激灵,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工藤大人!我、我就看看左边的!” 她抱着《百妖绘卷》,右边和中间那些看起来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啊……好想看看……但不敢说。
她走到左边书架区域,抽出一本看起来比较厚的《百鬼夜行抄》,假装认真地翻阅起来。然而,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眼睛的余光像最灵敏的探针,快速地扫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书架深色的木质边缘、卷轴匣子上镶嵌的金属件、地板上年深日久形成的特殊纹路……任何可能隐藏着八重樱纹的角落都不放过。
新一没有离开,而是姿态放松地倚靠在门框上,双臂环抱。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庭院方向,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在兰的身上。他看着她装模作样地翻动书页,脖子却因为紧张和刻意控制而显得有些僵硬,不敢大幅度转动观察,只觉得她那副小心翼翼又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滑稽,甚至……可爱?
“《百鬼夜行抄》第三卷,” 新一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惊得兰差点把书掉在地上。“关于‘青行灯’的记载,”他依旧没看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插图有误。画中那漂浮的青色灯笼,并非其本体核心,只是其制造的幻象之一。”
“啊?是、是吗?”兰下意识地翻到记载青行灯的那页,果然看到一幅描绘着幽幽青灯漂浮的诡异插图。
“真正的‘青行灯’,其核心是凝聚了百年孤寂游魂执念的灯油,怨念与灵气在其中高度凝结质变。”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她手中的书页上,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书上记载的以‘破幻符’配合‘净水咒’的祓除方式,效率低下,且易被其幻境所乘。正确的做法,应是以‘定神印’锁定灯油本体气息,再以‘离火符’精准焚毁其核心,一劳永逸。”他的分析简洁有力,充满了实践者的笃定。
兰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总是写满“生人勿近”的脸上,此刻却因为阐述自己洞悉的“理”而焕发出一种智性的光芒,锐利而夺目。她心里那份佩服之情更深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可是……书上记载的总不会……全都是错的吧?”
新一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傲然:“尽信书不如无书。妖异亦非一成不变,它们在演化,在适应,在寻找规则的漏洞。而记录它们的典籍,往往滞后于现实。真正的力量,”他微微抬起下巴,湛蓝的眼眸在昏暗中锐利如星,“在于实地的观察、缜密的分析、不断的验证,以及……”他顿了顿,看向兰,“对‘规则’本质的深刻理解。” 他对“妖异”的理解,显然远非兰最初想象的、简单的“见之即斩”那般粗暴。
穿过幽静的回廊,路过一处铺着洁白细沙、被低矮石垣围起来的清净场地。场地边缘的武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寒光内敛的太刀与造型古朴的长杖。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央用掺入了灵银粉末的特殊涂料绘制的、巨大而繁复的太极八卦阵图。线条流转,阴阳鱼眼的位置似乎有极淡的灵光氤氲,整个场地散发着一种稳固、内敛而强大的灵力场。
“这是……结界?”兰忍不住好奇地问,目光被那玄奥的图案牢牢吸引。
“基础修炼场。”新一简洁地回答,“用以稳固自身灵力流转,磨砺心神,亦可模拟困敌之阵,演练破法。”他走到场边的一个小案几旁。案几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研磨好的上好朱砂,以及一叠裁剪好的空白符纸。他极其自然地拿起一支细狼毫笔,蘸取浓稠如血的朱砂。
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那双骨节分明、食指与中指带着明显薄茧的手,此刻稳定得如同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笔尖落在符纸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朱砂的线条精准地勾勒出繁复玄奥的符文,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独特的韵律,与周围空气中无形的灵气隐隐共鸣。兰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一丝清凉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在符纸上凝聚成型,纸面都仿佛微微亮了一下。整个过程快、准、稳,充满了力量与韵律的美感,是无数次千锤百炼后的极致掌控。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更为僻静雅致的茶室前。这里的庭院景致与其他地方的枯寂或规整截然不同。一方小小的池泉,几块形态古拙的石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中央矗立着的一株极其古老的八重樱树。虽非花期,但那虬结盘曲、饱经风霜的枝干,苍劲中透出磅礴的生命力,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诉说着悠长的岁月。
兰的视线瞬间被牢牢攫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母亲遗留下的那个旧香囊上,用褪色丝线绣着的八重樱纹样,其形态、神韵,竟与眼前这株苍古的樱树如此相似!仿佛那香囊上的纹样,正是以这棵树为蓝本!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前走近了两步,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遒劲的枝桠,喃喃道:“这棵树……好特别,感觉……有灵性。”
新一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也落在那株古樱上。夕阳的余晖为苍老的树干镀上一层暖金,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似乎也软化了些许。“嗯,”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据族谱记载,是先祖当年亲手所植,汲取此地灵脉,守护宅邸安宁,与工藤家同气连枝。” 他没有说更多,但兰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棵树对他、对整个工藤家族,都承载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是血脉与力量的某种象征。
就在这一刹那!
或许是靠近了这株与工藤家灵力深度纠缠的古樱,或许是心绪激荡引动了体内源自白狐的血脉,兰怀中的扇子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的温热感!
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工藤新一锁骨处,那枚与她香囊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由复杂线条构成的八重樱灵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那光芒极淡极快,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阳光在皮肤上的错觉。
但兰知道,那不是错觉!
她猛地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力才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联系!千真万确的联系!
工藤家、这株古老而强大的八重樱、母亲妃英理的失踪、扇子上的樱纹、还有工藤新一身上这闪烁的灵印……这一切绝非巧合!
先前模糊的探查念头,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瞬间变得炽热而清晰,锻打成型。仅仅暗中观察、远远探寻是远远不够的!
工藤新一本人,就是一座行走的、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宝库——他那基于“理”的、强大而系统的除妖知识体系,他那深不可测的力量来源,他与这神秘樱纹无法分割的关联……想要触及母亲失踪的真相,想要理解这一切背后的谜团,她必须真正地靠近他,进入他的世界,成为他能接纳、甚至信任的身边人!
一个清晰无比、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意味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拜师!
只有成为他的弟子,才有最正当的理由留在他身边学习他那种强大的力量(这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寻找父亲),才能以最自然的方式自由出入工藤府邸这戒备森严的核心,才能在日常的接触中,近距离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寻找蛛丝马迹,撬开他口中那冰冷的“理”之壁垒,最终触及被重重掩盖的真相!
拜访结束,夕阳已沉入天际线,只余漫天瑰丽的晚霞。铃木园子心满意足地与工藤新一道别,言语间还带着对工藤府邸“深不可测”的赞叹。兰则低眉顺目地跟在园子身后,恭敬地行礼告辞,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侍女。
回程的马车在暮色渐浓的街道上辘辘前行。
车厢内,园子还在兴奋地复盘着新一的各种反应,分析着哪些细节表明他对兰“绝对有特别关注”。
而兰,却异常沉默。
她靠在车厢壁上,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亮起灯火的人家,脑海中却像走马灯般回放着工藤府中的一幕幕:浩瀚如星海的藏书阁里他精准犀利的批注、演武场上那蕴含强大力量的符文在他笔下流转生光、古老八重樱树下那转瞬即逝却烙印在她心底的樱纹灵印、以及他偶尔流露出的、与那副冰冷外壳格格不入的细微举动——抓住她手腕时的力道、介绍庭院时微妙的停顿、看她笨拙附和时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园子,”兰忽然开口,她转过头,紫水晶般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我决定了。”
“嗯?决定什么?”园子停下话头,好奇地凑近。
“我要拜工藤新一为师。”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诶——?!!”园子惊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桧扇“啪”地掉在车厢地板上,“你、你来真的啊兰?拜那个冰块脸为师?!他、他会答应吗?他那个人……”
兰看着好友震惊的脸,对好友露出一个混合着决心与些许狡黠的笑容。
“嗯,真的。”她用力点头,“他是整个江户,最厉害的阴阳师,不是吗?我想变得更强,像他那样,拥有能洞悉‘规则’、掌控局面的力量。这样,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更深沉的暮色,声音轻缓却充满力量,“而且……”
“我总觉得,那个总是把‘理’挂在嘴边的工藤新一,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冰冷,那么难以接近。” 那个留下木符的身影,那个在她遇险时比闪电更快的手,那个在古樱下流露出片刻温和的眼神,都是她直觉的佐证。
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她心中那份愈发强烈的预感与执念,这险,她必须冒!这师,她拜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