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天在诊室里苍白着脸的男人,也是旧书店里拿着《五味》说“过眼瘾”的人。此刻,他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来,清亮,带着特有的节奏感和笑意,鲜活生动,与她在医院接触到的那个病人、书店里偶遇的年轻人,奇妙地重叠又分离。
一段说完,观众哄堂大笑。江松年也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有点意思。这孩子嘴皮子利索,脑子转得快,包袱使得到位,不脏不恶,难得。”
江白薇走过去,在旁边的竹凳上坐下:“您还听出门道了。”
“艺术嘛,道理相通。”江松年关了视频,端起手边的紫砂小壶抿了口茶,“你看他这段,结构就像开方子,有君药臣药佐使,铺垫是臣佐,底包袱就是君药,时机火候差了,效果就出不来。台下观众的反应,就像脉象,急了慢了,演员心里得有数。”
这个比喻新奇,却意外地贴切。江白薇接过爷爷递来的小茶杯,没说话。
江松年看了孙女一眼,慢慢道:“这小伙子,台风挺稳。热闹是热闹,但底下有根,不浮。难得。”老人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上次你说,有个年轻演员在你那儿调胃病,就是他吧?”
江白薇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汤微晃。“嗯。”她应了一声,没多说。
“看着是个明白孩子。”江松年放下茶壶,望向院子里叶子开始泛黄的桂花树,“干他们这行,看着光鲜,实则耗神。能把相声说得有筋骨有温度的,心里都有一股静气。不然,撑不住。”
有筋骨,有温度。江白薇默默品着这几个字。她想起他聊起相声时认真的神情,想起他说“琢磨生活里细碎的滋味”。也许,爷爷说得对。
“您倒是挺欣赏。”她轻声说。
“惜才罢了。”江松年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晒太阳,“各行各业,能做到‘用心’二字的,都不容易。薇薇啊,你当医生,也是这个理。针灸那一下,开方那几味药,看起来是术,根子里的‘用心’,才是道。”
话题引到了医道上,祖孙俩便顺着聊了几句最近的病例。阳光温暖,茶烟袅袅,院子里只有老人舒缓的语调和偶尔的鸟鸣。
江白薇陪着爷爷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厨房。经过堂屋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爷爷随手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黑色的屏幕映出她自己平静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想起刚才那段相声里,那个清晰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想起他复诊时说“听您的”时带点无奈又诚恳的表情,想起书店里他拿着《五味》自嘲的模样。
截然不同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轻轻碰撞了一下,没有激起波澜,却又仿佛留下了某种极淡的、难以言说的印迹。
就像一味药,性味平和,不显山露水,却不知不觉,已入肌理。
厨房里,银耳雪梨羹温在灶上,清甜的气息弥漫。她盛了一小碗,靠在料理台边,小口吃着。窗外,老街午后悠长的时光,正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