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一）

晚上九点十五分，市医院中医科三诊室的灯还亮着。

江白薇将最后一根针起出，用酒精棉球轻轻按压着患者手臂的针孔。那是个长期伏案导致颈肩僵硬的老教师，此刻活动着肩膀，连声道谢：“小江大夫，你这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酸胀感一下就通了。”

“您回去还是要注意，每隔四十分钟要起来活动。”江白薇声音温和，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下周同一时间，记得再来。”

送走病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诊室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秋雨停歇后偶尔的滴水声。她回到桌前，没急着脱白大褂，先点开手机。周女士发来消息：“今晚回来吃饭吗？炖了你喜欢的山药排骨汤。”

江白薇带着笑意，指尖顿了顿，正要回复，诊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她抬头。

门推开，先进来的是个神色焦急的年轻男人，随后他侧身扶着一人进来。被扶着的男人微微弯着腰，一手按着上腹，深灰色连帽卫衣的帽子半扣在头上，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额发被冷汗浸湿了几缕。

“医生，麻烦您看看！”助理模样的人急声道，“他胃疼得厉害，在车上突然就这样了……”

江白薇已经起身：“扶他到诊疗床上躺下。”

两人依言。躺下的男人帽子滑落，露出一张清秀却因痛苦而紧绷的脸。江白薇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张脸是认得的，郭麒麟。她心里闪过这个名字，手上动作却没停，“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她边戴手套边问，声音是一贯的平稳。

“傍晚……演出前就有点不舒服，”郭麒麟的声音有些发虚，断断续续，“撑完了演出，上车没多久就……越来越厉害。”

助理在旁边急忙补充：“去过两家医院急诊了，查了血，拍了彩超，都说没发现器质性病变，这会儿这么疼做胃镜也遭罪，就让观察。可疼得一点没缓解，实在没办法了。刚才挂号处的一位阿姨说，您这儿针灸对急性的胃痛有效，让我们来试试……”

江白薇点点头，表示了解。这种情况不少见，西医检查无明确异常，但疼痛真实存在，往往是功能性问题，正是中医针灸的优势所在。

“躺好，放松。”她在诊疗床边坐下，“手给我。”

郭麒麟伸手。他的手指修长，此刻却有些无力地微微蜷着。江白薇的手指搭上他的腕间，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

诊室彻底安静下来。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墙上划出几道朦胧的光痕。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她身上极淡的、似有若无的草本气息——像是晒干的菊花混着一点甘草的微甘。

郭麒麟在这片寂静里，感觉自己的心跳和胃部翻搅的疼痛都被放大了。他忍不住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医生。

她很白，是那种瓷器般干净细腻的白，在诊室冷白的灯光下，几乎有种透明的质感。眉眼不算惊艳，但很耐看，睫毛长而密，垂眸时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唇角天然有微微向下的弧度，不说话时便透着一股疏离的清冷感。白大褂领口露出一截白色衬衫的边，整个人干净得像是秋夜的一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