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黑暗如墨般浓稠,血月虽隐,天地却未复明。风停了,雨也止了,仿佛时间也为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屏息。
莫问天立于崖心,手中青铜残片泛着幽光,映照他苍老却沉静的面容。他不再似昔日那般慈眉善目,反倒如一尊从古墓中走出的神祇,眼底藏着千年的秘密。
萧无烬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那张脸,那个声音,那个曾教他剑法、授他心法、抚他头说“无烬,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的人,竟成了青冥灭门的推手。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如裂帛,“你说青冥的血必须有人背负……可那是我父母,是我族人,是三千无辜性命!”
莫问天闭目,长叹:“你可知道,青冥剑宗,本就是天机阁三百年前布下的一枚棋子?”
他缓缓道来,声音如古井回响:
“百年前,天机阁预言‘天机剑谱’将现世,唯有以‘至亲之血’为引,方能开启。而开启之法,便是——灭门。唯有血流成河,怨念冲天,才能唤醒沉睡的‘天罚录’,而天罚录的宿主,必须是青冥血脉,且心怀滔天之恨。”
他睁开眼,直视萧无烬:“我本不想选你。可你母亲临死前,将你藏入寒潭,以自身血肉为引,替你瞒过天机窥探。她留下一句话:‘若我儿活,必成判官,代天行罚。’”
萧无烬如遭雷击,脑中闪过幼时画面——母亲在雪夜中将他推入潭水,自己却转身迎向追兵,背影决绝。
“所以……你让我活,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成为你们的工具?”他声音颤抖。
“不。”莫问天摇头,“我让你活,是因为我相信,唯有你,能打破这轮回。天机阁要的是‘判官’,我要的,是‘破局者’。”
他指向萧无烬胸口:“天罚录在你体内,但它在吞噬你。若你被仇恨支配,终将沦为天机阁的傀儡。若你斩断执念,或许……能斩断这百年宿命。”
回忆如潮,席卷而来。
青冥后山,春日初晴。
少年萧无烬练剑至黄昏,莫问天坐在石上饮酒,笑骂:“你这孩子,剑势刚猛有余,却缺了一分‘不忍’。剑道至高,不在杀,而在止杀。”
“可若有人该杀呢?”少年问。
“那便杀。”莫问天仰头饮尽,“但杀后,要痛。若不痛,便是魔。”
三年前,青冥灭门之夜。
火光冲天,喊杀震耳。萧无烬在废墟中爬行,浑身是血,看见莫问天站在火海中,手中剑滴着血,对面是父亲的尸体。
“师父……你……”他嘶吼。
莫问天低头看他,眼中竟有泪光:“无烬,活下去。记住,真正的敌人,不在火中,而在幕后。”
然后,他一掌将萧无烬打入地窖,封死入口。
那一夜,萧无烬在黑暗中听着族人惨叫,听着母亲最后的呼喊,听着天机阁的符咒在空中回荡:“天机启,判官生。”
他发誓——要让所有参与之人,血债血偿。
现实,断魂崖。
萧无烬跪倒在地,青冥残剑插入岩缝,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双目赤红,却不再有杀意,只有无尽的撕裂——师恩如山,灭门之仇更深似海。
“我该信你吗?”他低语,“还是该杀你?”
莫问天静静看着他:“若你杀我,便永远是天机阁的判官。若你信我,或许能成为——新的天机。”
沈清璃缓缓起身,抹去唇边血迹,望向莫问天:“你若真为破局,为何不早说?为何要让无烬背负鬼面之名,沦为江湖公敌?”
莫问天苦笑:“因为天机阁耳目遍布,我若直言,你我皆死。唯有让他入魔,才能引出天机阁的真正执棋者。”
他抬头望向夜空:“今夜血月,只是开端。三日后,天机台将现于昆仑墟,届时,剑谱将择主。若落入天机阁之手,天下将再无正邪之分,唯有——奴役。”
他转向萧无烬:“你体内有天罚录,是唯一能与剑谱共鸣之人。去昆仑墟,夺剑谱,毁天机。这,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萧无烬缓缓抬头,眼中血色未退,却多了一丝清明。
“若我去了昆仑墟……你待如何?”
莫问天一笑,苍凉而决绝:“我将赴死。以我之血,祭你之剑,助你破局。”
说罢,他猛然将青铜残片刺入心口,鲜血喷涌,却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萧无烬体内。
“这是……青冥祖血。”他低语,“记住,无烬,真正的剑道,从不问对错,只问——值不值得。”
话音落,身影消散,如灰烬随风而逝。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萧无烬立于崖上,手中紧握那枚染血的青铜残片,体内天罚录的躁动竟奇迹般平息。他低头看着莫问天消失之处,久久不语。
沈清璃走近,轻声道:“你还要杀我吗?”
他侧头看她,眼中血红渐退,露出久违的清亮:“你曾问我,是否比他们还狠。现在我告诉你——我狠,是因为我痛。可若这痛能换一个真相,换一个未来……我愿收剑。”
她眼眶微红:“那……我们一起去昆仑墟?”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少年时初遇春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