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又是三年...
产屋敷嫡子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尽管身体依旧病弱,咳嗽声仍是宅邸中不变的背景音,但眉宇间的戾气在对方的陪伴下似乎收敛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随意打骂侍从的暴躁孩童,可那份骨子里的阴郁与掌控欲,却从未消失。这一日,天气晴好,莲岛阳谷正搀扶着他在廊下散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需要阳谷的支撑。“莲岛...”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对方。他的脸依然苍白,但轮廓已经长开,显出几分俊秀。不等阳谷回应,一名老仆从脚步匆匆地从庭院另一头走来,在廊下跪倒,头埋得很低。“少主,主公大人有请。关于……关于为您择选妻室一事,三条氏家的女儿今日前来拜见了。”产屋敷的脚步顿住了。他搀着阳谷的手臂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向那名仆从,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阳谷。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瞬间涌起了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搅乱了所有的平静。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阳谷,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大人?”阳谷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阳谷的声音仿佛一个开关,让他眼中的风暴瞬间平息。他抓着对方手臂的力道松开了些,但没有完全放开,只是从用力的抓握,变成了一种更具占有意味的圈禁。他转过头,不再看对方,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仆从,投向庭院深处。那里是主厅的方向,此刻想必正坐着那位所谓的三条氏家的女儿。”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将死之人,娶妻又有何用?”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自嘲,"让他们回去。告诉父亲,我不需要。”他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说完便转过身,示意阳谷扶他往回走,完全无视了身后跪着的老仆。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阳谷的身上,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沉。阳谷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压抑着的、因病痛和愤怒而翻搅的暗流。他走得比来时快了许多,像是在逃离什么,回到寝室,他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阳谷一个人。房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窗边,背对着对方,看着窗外那棵了无生气的枯树。“阳谷”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他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快就要死了?所以着急找个女人来给产屋敷留下子嗣...”
还没等莲岛阳谷开口,一声带着鄙夷的语气词响起“嘁...肯定是个蠢笨无能的女人...”
产屋敷家主听说了产屋敷嫡子不想出来便亲自到访,与产屋敷在屋子里聊了很久,产屋敷家主认为产屋敷过于任性,好歹为了家族也要出面。阳谷坐在台阶上被阳光照的快睡着了...这时才响起产屋敷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进来...”
阳谷起身,悄无声息滑开纸门,然后轻轻合上,轻手轻脚走过去跪在产屋敷左后方,此时产屋敷家主才将视线转向莲岛阳谷这个常年服侍产屋敷嫡子的仆从,轻轻一撇。
莲岛阳谷不敢直视任何人,深深地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一道视线却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阳谷的身上。不是来自阳谷身前的嫡子,而是来自那位产屋敷家主。那道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审视,在你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阳谷感到自己的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抬起头来。”产屋敷家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让对方无法抗拒。阳谷身前的嫡子身体明显一僵,搭在被褥上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头。
家主的命令让阳谷无法违抗。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头。视线从冰冷的榻榻米,经过嫡子紧握成拳的手,最终落在了那位产屋敷家主的脸上。他是一个面容温润的中年男人,眉眼间与嫡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他没有嫡子的阴郁病气,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沉静与悲悯。但此刻,那双悲悯的眼中,正映照着自己的面容。莲岛阳谷的脸庞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那两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产屋敷家主没有说话。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目光深邃,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锋利程度。他的视线在阳谷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中不带任何欲望,却比任何审视都更具穿透力。阳谷感到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透了。房间里的空气凝固到了机点。“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身前的嫡子,他撑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父亲”嫡子在咳嗽的间隙,声音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您说完了吗?”他好不容易平复下喘息,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没有看向自己的父亲,而是固执地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说完了,就请回吧。阳谷,给我倒水。”这番话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他甚至没有给产屋敷家主回应的机会,便直接对阳谷下达了命令,试图将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产屋敷家主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无礼而动怒,他只是将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阳谷脸上收回,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
阳谷跪坐在原地,身体微微僵直。嫡子的命令像一根针,刺破了房间里紧绷的空气。但产屋敷家主的存在,又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阳谷不敢有丝毫妄动被夹在父子二人无声的角力之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阳谷低垂着眼,不敢去看任何一方,只能看到自己交叠在身前、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产屋敷家主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声叹息很轻——有对儿子的无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随你吧。”他终于站起身,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没有再看阳谷,只是深深地望了自己那执拗的儿子一眼,然后转身,拉开纸门,缓步离去。他带来的那股沉稳而强大的气场也随之消散,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重新开始流动,但那份压抑感却并未完全褪去。直到家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下,产屋敷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还愣着做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急躁和不满,“水!"他再次催促,这一次,命令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寻求安抚的脆弱。他转过头,漆黑的眼眸紧紧地锁定在阳谷身上,那是一种急于确认对方依旧在此、依旧属于他的眼神。
莲岛阳谷被他急躁的命令惊得一颤,几乎是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快步走到房间角落的水具旁,拿起瓷壶,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杯,快步走回床榻边,小心翼翼地跪下,将水杯递到他面前。产屋敷并没有立刻去接。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视线从阳谷慌乱的眼眸,滑到你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了递过来的那只手上。他的目光专注而具有侵略性,仿佛要将你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房间里只剩下你略显不稳的呼吸声。半晌,他才缓缓伸出手,却没有接过杯子,而是用冰凉的指尖,一把抓住了阳谷端着杯子的手腕。他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刚才,我父亲看着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审问。他一边问,一边用拇指的指腹,在对方手腕内侧最柔软的皮肤上,缓缓地、带着一丝病态的好奇来回摩挲。那轻微的、冰凉的触感,让阳谷手里的水杯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阳谷没有回答,被他冰凉的指尖攫住手腕,那缓慢而带有探寻意味的摩挲让阳谷浑身都泛起一种奇异的战栗,只能垂下眼帘,看着他苍白嶙峋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皮肤上,唇瓣无意识地抿紧,又松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阳谷的沉默似乎取悦了他。产屋敷眼底的阴郁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他很享受这种将对方逼入绝境、看着这个小侍从不知所措的模样。他抓着对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迫使阳谷手里的水杯倾斜,几滴温水溢出,滴落在他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拖长的、带着鼻音的疑问,将脸又凑近了一些,"不敢说?还是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味,喷洒在阳谷的手背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对方此刻紧张又漂亮的脸庞。“比如,想着离开我,去侍奉我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迹了毒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嫉妒。他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的凉意仿佛要透过皮肤,渗进对方的骨髓里。
即使是侍奉了十几年的近身侍从也会被怀疑。“不会的!大人,我怎么可能背叛您!”阳谷那急切而带着惊惶的辩解,让他眼底的阴鸷瞬间凝固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要穿透阳谷的皮囊,窥探到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阳谷急于表忠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却像是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响。那平常呆呆的漂亮的眼睛此时红彤彤的望着他,这份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忽然,他松开了对方的手腕。转而抬手,用那只依旧冰凉的手,抓住对方的头发,他的动作不带一丝温柔,痛的阳谷要哭了出来,此时的产屋敷眼里没有平常的温柔,他强迫眼前的人抬起脸,与他对视。“背叛?”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你有什么资格谈背叛?阳谷。"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对方的唇瓣,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你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是我的东西,东西……是不会背叛主人的。”他的话语轻柔,却比任何训斥都更加冰冷,更加露骨。“东西只会…·…被丢掉。”最后一个词落下,他捏着对方头发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瞬。那瞬间的刺痛让阳谷眼眶一热,雾气不受控制地氤氲而上。他看着对方眼中泛起的水光,嘴角的笑意才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病态的愉悦。产屋敷松开手,姿态恢复了往日的倦怠与慵懒,仿佛刚才那个充满攻击性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他终于从阳谷手中接过了那杯已经凉了的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随手放在一边。“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等会儿教你写字。”
阳谷将眼底的湿意强行忍住,只留下微微泛红的眼眶,吸吸鼻子,把水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然后顺从地挪动膝盖,来到床榻边。脑袋凑过去,轻轻地靠在他盖着薄被的腿上。他的腿很瘦,隔着被褥都能感觉到那嶙峋的骨骼。产屋敷没有看对方,只是阖上了双眼,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疲惫的满足感。仿佛刚才那一番言语上的凌虐,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却也让他获得了精神上的安宁。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熏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小小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阳谷的手依赖的抓着对方的衣服,就在你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
“你很怕我父亲。”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小巧的耳朵,声音也比刚才平缓了许多,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这不是一个问句,他不需要对方的回答。“不过,怕就对了。”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产屋敷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句话里带着浓重的自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埋的怨恨。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莲岛阳谷怔愣的听着对方讲话。他话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对整个家族血脉的憎恶,憎恶着他们给予自己这副恶心的身躯。这话让阳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眯着眼的侧脸。烛火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份病态的美感因为这份怨毒而显得更加破碎,也更加惊心动魄。阳谷的失神没有逃过他的感知。产屋敷嫡子看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转向阳谷,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他似乎很享受对方此刻的茫然,就像欣赏一件被他亲手打碎的精美瓷器。他没有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而是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阳谷拉在他腿上的手。产屋敷的体温依旧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的手拉到了他的眼前。“你的手,倒是比一般的下人要细嫩些。”产屋敷低声说着,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他翻过阳谷的手掌,用指腹仔细地摩挲着那掌心的纹路,从指根到指尖,一寸寸地、缓慢地抚过。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和占有的触碰,仿佛在确认这双手也完完全全属于他。“莲岛”他忽然叫了对方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你说,如果把这双手折断,它还会像以前一样乖顺的替我揉腿吗...”
他问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好奇,但那冰凉的语调和在对方手腕上逐渐收紧的力道,却让阳谷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莲岛阳谷瞬间煞白的脸,一丝残酷而满足的笑意在他唇边一闪而过。
产屋敷嫡子讨厌家主那充满计算的眼神,他将这不满的情绪几乎全发泄在阳谷的身上。
阳谷好害怕“好痛...”那一声从阳谷唇间溢出的、带着颤抖的痛呼,像是一滴滚烫的油落入了冰冷的湖面。产屋敷嫡子眼中的残酷笑意凝滞了。他抓着对方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一分。骨骼被挤压的痛楚让阳谷忍不住蹙起了眉,眼中的水汽更浓,几乎要凝成泪珠滚落下来。对方这副又痛又怕,却不敢挣扎,只能小声哀求的模样,清晰地映在产屋敷漆黑的瞳孔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股暴戾而阴郁的气息在他周身盘旋,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死死地盯着阳谷,像一头盯着猎物的野兽,在享受着对方濒死前的恐惧。过了许久,久到阳谷以为自己的手腕真的要被捏碎时,他手上的力道才骤然一松。
“真是没用...”产屋敷随手拿起旁边的古籍,撇了一眼对方让人忍不住怜爱的样子。“收起你的眼泪,起来写字。”
产屋敷吐出几个字,命令对方起来学习。仿佛刚才那段充满威胁与痛楚的插曲,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无足轻重的一场游戏。莲岛阳谷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红色的指印在他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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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最后一篇啦!♪~(´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