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入口，在无尽海的最深处。
那是一道常年旋转的黑色漩涡，直径不过三尺，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寻常修士靠近百丈就会神魂不稳，但林涯手里有虚无给的坐标玉简——靠近漩涡时，玉简自动发光，化作一道黑色光罩，护住众人。
“都抓紧了。”林涯回头看了眼队伍。
金羽鹤化为人形，牢牢抓住她的左臂。柳如月握紧右臂，凌霜拽着柳如月的袖子。金凤和凤雀缩小蹲在林涯肩上，小黑则咬着她衣角。
“三、二、一——跳！”
一行人跃进漩涡。
天旋地转。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不知过了多久，脚踩到实地。
林涯睁开眼，愣住了。
归墟……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片银白色的荒原。
天空是柔和的乳白色，没有太阳，但处处散发着均匀的光。大地铺满细碎的银色砂砾，踩上去软绵绵的。远处有起伏的“山峦”，但仔细看，那些山是半透明的，像凝固的水晶。
最奇特的是，这里没有“上下”的概念。林涯抬头，能看到另一片银色大地悬浮在头顶，上面也有山峦，但方向完全相反。
“这里是……归墟？”凌霜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干净？”
确实干净。
空气里没有任何杂质，灵气……不对，不是灵气，是一种更纯粹、更温和的能量，吸入体内，让人精神一振。
“主人，这里……”金羽鹤皱眉，“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太……安静了。”金羽鹤环顾四周，“没有声音，没有风，连心跳声都格外清晰。”
确实。
整个世界，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前方的“水晶山”后，探出一个……脑袋？
圆滚滚的，银白色，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般的“眼睛”。
它看到林涯一行人，愣了一下，然后……
“啪嗒。”
脑袋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众人：“？？？”
掉落的脑袋迅速长出新的身体，而原来的身体则长出新脑袋——变成两个一模一样的银色团子。
两个团子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声音像风铃：
“新来的？”
林涯点头：“是的，我们……”
“等等！”左边的团子打断她，“先登记！归墟守则第一条：外来者必须登记！”
右边的团子掏出一个银色板子：“姓名、种族、修为、来意、预计停留时间、有无携带危险物品……”
林涯：“……”
她突然有种去衙门办事的错觉。
“我叫林涯，人族，元婴期。来拜访朋友，预计停留……三天？危险物品……没有吧？”
“朋友？你在归墟有朋友？”左边的团子惊讶，“谁？”
“虚无。”
两个团子同时僵住。
然后——
“噗！”
它们炸成一团银雾，重新凝聚时，变成了两个穿着银色制服、表情严肃的……小人？
“虚无大人的朋友？！”小人之一激动道，“失敬失敬！虚无大人吩咐过，如果有客人来，直接带去‘食堂’！”
“食堂？”林涯嘴角抽了抽。
“对！虚无大人新开的食堂，生意可好了！”另一个小人热情道，“请跟我来！”
两个小人在前面带路，脚不沾地，飘着走。
林涯一行人跟在后面，边走边观察。
归墟的生物……都很奇特。
有飘在空中的水母状生物，通体透明，体内闪烁着星光。
有在地上蠕动的“果冻”，每隔一段时间就分裂一次，变成两个。
还有像树一样的生物，但树枝上结的不是果子，而是一个个小型的银色漩涡。
“那些是‘时空树’。”小人之一介绍，“结的漩涡能短暂打开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不过不稳定，不建议使用。”
“归墟……有多少居民？”林涯问。
“不多，也就几千万吧。”小人随口道，“大部分都住在‘中心城’，我们是边境巡逻队的。”
几千万？！
林涯震惊：“这么多？”
“多么？”小人疑惑，“归墟很大的，几千万散开，平均每万里才一个。”
“……”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城市？
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堆银色几何体的堆叠。立方体、球体、锥体毫无规律地叠在一起，中间有光带连接，构成错综复杂的立体街道。
“中心城到了。”小人自豪道，“归墟最繁华的地方！”
繁华？
林涯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沉默。
“居民们呢？”凌霜忍不住问。
“在‘里面’。”小人指了指那些几何体，“归墟居民不喜欢外在形态，大部分时间保持‘能量态’，住在建筑内部。只有接待客人或者需要移动时，才会凝聚形体。”
原来如此。
“虚无大人的食堂在那边。”小人指向城市中心最高的一座银色金字塔，“最大的那个！”
金字塔顶端，飘着一面黑色旗帜，上面用银色线条画着一个……碗？碗里冒着热气，热气上方写着两个字：
“食堂”。
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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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
空间被折叠扩展，足有百丈方圆。但没桌子没椅子，只有一个个悬浮的银色平台，平台上飘着各种……食物？
林涯仔细看，那些“食物”有的是扭曲的光团，有的是旋转的星云，还有的是凝固的闪电。
“这些都是‘概念’。”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虚无——现在是个穿着黑色长袍、面容模糊的人形——从后厨走出来，“我这里的特色菜，是‘恐惧炖汤’和‘绝望沙拉’，客人们最爱吃了。”
林涯：“……你吃这些？”
“对啊。”虚无理所当然道，“归墟没有物质，我们能吃的只有‘情绪’和‘概念’。恐惧、愤怒、悲伤、绝望……都是美味。”
它指了指角落里几个正在“用餐”的顾客——他们面前飘着一团灰雾，顾客伸手进去，抽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送进嘴里，露出陶醉的表情。
“那是‘悲伤面条’。”虚无介绍，“最新推出的菜品，销量不错。”
林涯一行人面面相觑。
“那个……我们吃不了这些吧？”凌霜小声问。
“哦对，你们是物质生物。”虚无恍然大悟，“我准备了特别的。”
它拍了拍手。
几个银色小人端着托盘飘过来，托盘上是……正常的食物？
烤鸡、炖鱼、青菜、米饭，甚至还有一壶酒。
“用能量模拟的，味道和真的一样。”虚无得意道，“我专门去你们世界‘考察’过，学了不少菜谱。”
林涯尝了一口烤鸡——外酥里嫩，香气扑鼻，和真的一模一样。
“好吃！”金羽鹤眼睛一亮。
“那是，我可是练了好久。”虚无坐在林涯对面，“怎么样，归墟还行吧？”
“比想象中……正常。”林涯诚实道。
“哈哈，很多人都以为归墟是黑暗混乱之地，其实我们很讲规矩的。”虚无笑道，“毕竟大家都饿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能安心吃饭的地方，谁也不想破坏。”
它顿了顿：“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送我回来，我现在还在你们那儿饿肚子呢。”
“你现在……还饿吗？”林涯问。
“不饿了。”虚无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如果它有肚子的话，“归墟虽然贫瘠，但‘情绪残渣’很多。其他世界生灵散逸出来的恐惧、愤怒，飘到这里，就成了我们的食物。”
“而且……”它压低声音，“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富矿’。”
“什么富矿？”
“一个叫‘网络’的地方。”虚无神秘兮兮道，“那里每天产生海量的负面情绪，我偷偷开了个分店，生意火爆！”
林涯：“……”她大概知道是哪个世界了。
“对了，你们来玩几天？我可以当导游。”虚无热情道，“归墟虽然没什么风景，但有几个地方挺有意思的。”
“比如？”
“‘时光回廊’，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碎片；‘概念花园’，种着各种抽象概念；还有‘情绪交易所’，可以买卖情绪……”
虚无如数家珍。
“我想去看看。”柳如月突然开口，“‘概念花园’。”
“好啊！”虚无起身，“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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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花园在中心城西侧。
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一片银色的草原，草原上生长着各种“植物”——有的像扭曲的文字，有的像跳动的音符，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化的色块。
“这是‘爱情’。”虚无指着一株粉色的、不断心形变化的植物，“需要定期浇灌‘思念’，不然会枯萎。”
“那是‘愤怒’。”又指着一丛燃烧的黑色荆棘，“长得太快，得经常修剪，不然会蔓延。”
林涯走到一株半透明的、飘着雪花的植物前：“这是什么？”
“‘孤独’。”虚无声音轻了些，“归墟最多的植物之一。不需要照料，自己就能长满一片。”
花园里还有其他“园丁”，都是银色小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修剪、浇水。
“这些概念……能带走吗？”凌霜好奇。
“能，但需要‘容器’。”虚无解释，“普通物质装不了概念，得用特殊材料——比如‘记忆水晶’或者‘时光琥珀’。”
它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林涯，你那个镜子，应该能装一些概念。”
窥天镜？
林涯取出镜子，试着靠近“爱情”植物——
镜面泛起粉光，植物的一个分支被吸入镜中，化作一个粉色的光点，在镜内缓缓旋转。
“成功了！”虚无拍手，“你可以带走一些‘爱情’，回去送人什么的——虽然我也不知道送这个有什么用。”
林涯看着镜中的粉色光点，若有所思。
金羽鹤走到“勇气”植物前——那是一株金色的、笔直向上的草。
“主人，我能要这个吗？”
“当然。”
镜子又收取了一缕“勇气”。
柳如月选了“智慧”，凌霜选了“快乐”，金凤和凤雀选了“自由”，小黑选了“忠诚”。
一圈下来，窥天镜里多了七八个光点，五颜六色，像装了一小片星空。
“这些概念……能保存多久？”林涯问。
“只要镜子不碎，永远保存。”虚无道，“不过注意别让对立概念碰到一起——比如‘爱’和‘恨’，会打架的。”
“明白了。”
逛完概念花园，天色……嗯，归墟没有天色，但天空的颜色从乳白变成了淡金。
“该‘入夜’了。”虚无道，“归墟的夜晚，所有居民会进入‘休眠态’，你们最好也休息。”
“这里还有昼夜？”
“模拟的。”虚无解释，“总得有个作息规律，不然太混乱了。”
它带着众人来到一家“客栈”——其实就是一个大型银色立方体，内部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空间。
“今晚住这儿，明天带你们去‘时光回廊’。”
虚无安顿好他们，就离开了。
林涯躺在客栈的“床”上——其实是个悬浮的银色平台，软绵绵的。
金羽鹤化回鹤形，卧在她旁边。
“主人，归墟……挺好的。”它轻声道。
“是啊。”林涯看着天花板，“没有争斗，没有仇恨，大家只是……安静地活着。”
“那我们多留几天？”
“好啊。”
她闭上眼睛。
归墟的第一夜，平静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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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时光回廊。
这是一条悬浮在空中的银色走廊，两侧没有墙壁，而是流动的、模糊的画面。
有上古战场，有天衍宗鼎盛时期，有林涯在清风观跳广场舞的糗样，还有……未来？
林涯看到一幅画面：白发苍苍的自己，坐在镜庐前晒太阳，金羽鹤、金凤、小黑都还在身边，柳如月、凌霜也在，大家有说有笑。
“那是可能性之一。”虚无解释，“时光回廊展示的是‘可能发生的未来’，不一定会成真。”
“但也可能成真。”林涯看着画面中的自己，笑了，“那样的未来……挺好的。”
“我也觉得。”虚无点头，“平静，温暖，没有饥饿。”
它顿了顿：“林涯，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世界不只是‘吃’和‘被吃’。”虚无认真道，“还有友情，信任，还有……送迷路者回家的人。”
林涯拍拍它的肩：“朋友之间，不说谢。”
“朋友……”虚无重复这个词，黑袍下的模糊面容，似乎柔和了一些。
“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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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虚无带着他们去了“情绪交易所”。
这里热闹多了——各种形态的归墟居民飘来飘去，用“情绪残渣”交易概念或者服务。
“我想要一缕‘希望’，用三斤‘愤怒’换！”
“出售‘悲伤’精华，纯度百分之九十，换‘快乐’种子！”
“招募园丁，照料‘爱情’花园，报酬面议！”
像菜市场。
林涯看得津津有味。
临走前，虚无送了每人一个礼物——用“记忆水晶”封存的一缕“安宁”。
“带回去，睡不着的时候用。”它说，“效果很好。”
“谢了。”林涯收下。
“以后常来玩。”虚无送他们到归墟入口，“归墟永远欢迎你们。”
“一定。”
一行人再次跃进黑色漩涡。
天旋地转。
再睁眼，已回到无尽海上空。
阳光刺眼，海浪拍岸。
回来了。
林涯看着手中的记忆水晶，里面封存的银白色光点缓缓旋转。
“归墟……”她轻声道，“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金羽鹤化为人形，笑道：“下次再去，我想到‘情绪交易所’开个摊位，卖‘勇气’。”
“那我卖‘智慧’。”柳如月也笑了。
“我卖‘快乐’！”凌霜举手。
“啾啾！”
“汪！”
金凤和小黑也凑热闹。
林涯看着他们，心中温暖。
“好，下次一起去。”
“现在……回家。”
她望向远方，清风观的方向。
太阳正好，风也温柔。
而新的故事，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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