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址的残酷现实，很快给了林涯一记闷棍。
山下唯一的小坊市叫“青石集”，总共就一条两百米长的石板街，两边挤着三十多家店铺。丹药、符箓、法器、材料……最次的铺面月租也要二十块灵石。
更坑的是，好位置早就被皓月宗的关系户占了。剩下的要么偏僻得鬼都不去，要么隔壁就是屠宰铺——血腥味冲天，谁还敢来洗法器？
王大牛跑了三天，腿都细了一圈，回来哭丧着脸：“师姐，最便宜的铺子月租十五块，但在街尾茅厕旁边……”
林涯捏着眉心。
果然，修仙界也逃不过黄金地段的碾压。
“要不……咱们先摆摊？”阿竹小声建议，“我见好些散修都摆摊，一天交一块灵石管理费就行。”
“不行。”林涯摇头，“摆摊卖小吃还行，咱们这是技术服务，得有个门面才显专业。”
正发愁，柳如月从门外进来，神色古怪：“林涯，有个铺子……可能合适。”
“在哪？”
“街中间，‘百炼阁’隔壁。”
林涯眼睛一亮。百炼阁是青石集最大的炼器铺，客流量有保障。但很快她又皱眉：“那种位置能空出来？租金得贵上天吧？”
“不是空出来的。”柳如月顿了顿，“那铺子……闹鬼。”
“……”
原来那铺子前身是家符箓店，半年前老板炼符时炸了炉，把自己和两个伙计当场炸死。自那以后，铺子就邪门——夜里总有异响，货架自己挪位，偶尔还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在柜台后晃悠。接连换了三任租客，都撑不过十天就吓跑了。
现在铺子主人急着脱手，月租只要八块灵石，还答应免前三个月租金试营业。
“闹鬼啊……”林涯摸着下巴。
【扫描建议：可用窥天镜碎片检测阴气残留，大概率是残魂执念或灵气紊乱产生的幻象】
系统难得主动献策。
林涯心里有底了。
“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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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位置确实好。
坐北朝南，门前就是青石集最宽的一段街道。铺面不算大，但层高够，前后两进，后面还带个小院。只是门楣上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提醒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林涯推门进去。
灰尘簌簌落下。柜台倒塌，货架歪斜，地上散落着烧了一半的符纸。最诡异的是——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人形的污渍。
仙鹤跟在林涯脚边，一进来就炸毛，“嘎”地低叫一声。
林涯掏出窥天镜碎片。
碎片刚入手，就微微发烫，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白光——这是感应到阴气的标志。但光芒很弱，说明阴气不浓，更接近“残留”，而非真正的厉鬼。
“不是鬼。”林涯笃定道，“是爆炸时强烈的灵气冲击，混杂了死者临死的执念，形成了类似‘记忆回响’的场。时间长了会慢慢消散，但对普通人还是有影响。”
跟着来的铺主是个干瘦老头，闻言眼睛一亮：“道友懂行！那这铺子……”
“租了。”林涯爽快道，“但我有个条件——前三个月免租，之后月租五块。同意就签契约。”
老头犹豫片刻，一咬牙：“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契约当场签下，按了手印。
林涯拿到钥匙，转身对目瞪口呆的王大牛和阿竹下令：“明天开始装修。咱们自己干，省工钱。”
“装修？”王大牛看着满屋狼藉，“这……这得装到啥时候？”
林涯笑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保洁啊。先做一遍深度清洁，把阴气残留清理干净，再刷墙铺地。材料我去买，你们出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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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过程，意外地顺利——如果不算那些灵异小插曲的话。
第一天，阿竹擦柜台时，抹布突然自己飞起来，糊了他一脸。林涯用窥天镜碎片扫过柜台，发现是缝隙里卡着半张未燃尽的“轻身符”，灵气紊乱导致的。
第二天，王大牛搬货架，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叹气。林涯检查后发现，是墙角一块砖石里渗进了死者血迹，执念附着。她让柳如月用剑把那块砖挖出来，用清洁粉泡了一天，执念消散。
第三天刷墙时最热闹——刚刷白的墙面上，半夜浮现出歪歪扭扭的血字：“还我命来……”值夜的阿竹差点吓尿。林涯研究后发现，是当初爆炸时，灵墨溅到了墙皮深处，与残留灵气反应形成的“显影”。她用震动清洁法，把整面墙的墙皮刮掉重刷，问题解决。
七天之后，铺子焕然一新。
白墙青砖，木制货架擦得发亮。临街的柜台换成了整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五个大字——“清风保洁坊”。
没有花哨的装饰，但干净，透亮，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开张前夜，林涯在院子里开了个小会。
“明天正式营业。柳师姐坐镇柜台，负责接单报价；阿竹管后勤，保证材料供应；王大牛继续跑外联，拉生意。”林涯分配任务，“我主攻技术难点，顺便……试试新业务。”
“新业务？”柳如月好奇。
“修复和保养太被动，等客上门。”林涯拿出几块新做的木牌，挂在墙上，“咱们得主动出击。”
木牌上写着：
【日常清洁套餐】：法器除尘、去污、基础养护，一块灵石/件。
【深度清洁套餐】：祛除血锈、丹毒、阴气残留，三块灵石/件。
【灵纹养护套餐】：疏通灵纹、微修复、优化灵气传导，五块灵石/件。
【定制服务】：面议。
柳如月皱眉：“价格是不是……太低了？咱们在观里洗剑都收两块。”
“那是上门服务价，含跑腿费。”林涯解释，“现在咱们有固定铺面，成本低了，走量更划算。先把名气打出去。”
众人点头。
林涯又补充：“还有，从明天起，所有店员统一着装——深青色短打，胸口绣‘清风’二字。干活时必须戴手套，工具用完消毒。咱们要树立专业形象。”
王大牛挠头：“师姐，咱这是修仙界，不用这么讲究吧？”
“正因为是修仙界，才更要讲究。”林涯认真道，“你想想，谁敢把珍贵的法器交给一个邋里邋遢、满手油污的人？”
王大牛恍然大悟。
开张第一天，林涯起了个大早。
她穿上新做的深青色制服——布料一般，但剪裁合身，衬得人精神。仙鹤也被她硬套了件小号同款马甲，它很不情愿地“嘎”了两声，但没反抗。
辰时正，铺门大开。
没有鞭炮，没有花篮——林涯觉得俗气。她在门口放了块黑板，用粉笔写了两行字：
“开业三天，八折优惠。”
“免费检测法器暗伤。”
青石集渐渐热闹起来。
路过的修士都好奇地打量这个新铺子。有人嗤笑：“保洁？洗法器的？这也算正经生意？”但也有人驻足——尤其是看到“免费检测”四个字。
第一个进门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猎妖散修。
他掏出一把卷刃的、沾满黑褐色污渍的砍刀，“哐当”扔在柜台上：“能洗吗？这刀砍过腐尸狼，臭得没法用。”
柳如月按流程检查，报价：“深度清洁，三块灵石，八折两块四。”
散修犹豫。
林涯走过来，拿起刀看了看：“道友，你这刀不止脏，刃口有三处暗裂纹，再砍两次必断。加一块灵石，我帮你把裂纹抚平，刀能多用三年。”
散修瞪大眼睛：“真的？”
“免费检测说的就是这。”林涯用灵力在刀身上一拂，指着三处微光黯淡的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散修服了：“修！两块四加一块，三块四！”
“开业优惠，收你三块整。”林涯爽快道。
第一单成交。
林涯亲自处理。先用药水浸泡去污，再用灵力震动清洁，最后用灵纹抚平修复裂纹。整个过程公开进行——她在临街窗口设了个透明操作台，路过的人都能看见。
那把原本臭气熏天、破破烂烂的砍刀，一个时辰后焕然一新：刀身锃亮，刃口寒光流转，连握柄都被重新缠过。
散修接过刀，激动得手抖：“这、这比我新买时还好！”
他当场又多付了一块灵石：“多谢道友！以后我兄弟们的家伙都拿来你这洗！”
第一单就成了活广告。
围观的人里，立刻又走进来两个。
一个要洗丹炉，一个要修护腕。
柳如月报价，阿竹准备材料，林涯操作。流水线作业，效率极高。
到中午时，已经接了七单。
收入十九块灵石——扣除材料成本，净赚十二块。
王大牛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兴奋道：“师姐，街口那几家炼器铺的人都在议论咱们！说咱们抢生意！”
林涯擦擦手：“正常。咱们动了别人的蛋糕。下午估计会有人来找茬，都打起精神。”
果然，未时刚过，三个壮汉走进铺子。
为首的是个疤脸汉子，炼气四层，腰间挂着“百炼阁”的牌子。他扫了一眼柜台后的柳如月，又看看正在操作台的林涯，冷笑：“清风保洁？名字挺响啊。”
柳如月起身：“道友有何贵干？”
“贵干？”疤脸汉子走到柜台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谁允许你们在这开铺子的？青石集的法器维护生意，向来归我们百炼阁管！”
阿竹吓得往后缩。
林涯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青石集是皓月宗辖地，不是百炼阁私产。我们合法租铺，正当经营，有何不可？”
“合法？”疤脸汉子嗤笑，“你们有炼器师资格吗？有炼器师行会的认证吗？没有就是无证经营，我随时能让你们关门！”
炼器师资格？林涯还真没有。
但她面不改色：“我们不做炼器，只做清洁养护。道友若质疑，可以去皓月宗执法队举报。”
“举报？”疤脸汉子眼神一厉，“用不着那么麻烦！”
他一招手，身后两人上前，就要掀柜台。
柳如月拔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赵某倒想看看，谁敢在青石集闹事。”
赵乾迈步走进来。
他今天没穿皓月宗制服，一袭青衫，但腰间的令牌足够说明身份。
疤脸汉子脸色一变：“赵师兄，您怎么……”
“青石集的治安归我管。”赵乾淡淡道，“张疤子，百炼阁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疤脸汉子额头冒汗：“不敢……只是他们无证经营……”
“他们有没有证，皓月宗说了算。”赵乾打断他，“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三个壮汉灰溜溜地走了。
林涯拱手：“多谢赵师兄解围。”
赵乾摆摆手：“我不是帮你。青石集禁止私斗，他们坏了规矩。”他打量了一下铺子，“不过……张疤子说得没错，你没有炼器师资格，以后类似的麻烦不会少。”
林涯苦笑：“我也没想到，洗个法器还要资格证。”
“修仙界的规矩多着呢。”赵乾顿了顿，“不过，我可以帮你弄个‘临时经营许可’，就说你们是皓月宗合作的清洁服务点。条件是——以后皓月宗弟子来消费，打七折。”
林涯眼睛一亮：“成交！”
赵乾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你们接定制服务？”
“接。”
“我有个东西。”赵乾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软甲，“这件‘玄蛛甲’，半年前被毒火灼烧过，灵性受损，防御力下降了五成。能修吗？”
林涯接过软甲。
入手轻盈，但表面有大片焦痕，灵纹断裂。
【物品：玄蛛甲（中品防御法器）】
【损伤：毒火侵蚀（中度），灵纹断裂43%】
【修复难度：高】
【建议：需‘冰玉丝’补织破损处，‘清灵水’祛除火毒】
“能修。”林涯看完系统分析，给出报价，“但材料特殊，冰玉丝和清灵水得您自备，或者我们代购。手工费二十块灵石。”
“三十块。”赵乾直接加价，“材料我自己找，三天后送来。修好了，我欠你个人情；修不好……也别勉强。”
这是考验，也是机会。
林涯点头：“好，三天后见。”
送走赵乾，柳如月担忧道：“中品法器，还是防御类的，难度太大了。你真有把握？”
“没有。”林涯很诚实，“但得试试。接了赵乾这单，以后在青石集就站稳了。”
她收起软甲，看了眼天色。
快申时了，该准备收工。
就在这时，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浑身酒气、走路踉跄的老道士，推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冲进来。
“听说……你们这儿……什么都能修？”
老道士衣衫褴褛，满脸通红，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陶罐，罐口用破布塞着，隐约能听见里面“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柳如月皱眉：“道友，我们要打烊了。”
“打烊？”老道士打了个酒嗝，“我这儿有个宝贝……你们给看看……”
他把陶罐往柜台上一放。
“噗”一声，破布被顶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弥漫开来——像臭鸡蛋混合腐烂水果，还带着点酸馊气。
阿竹当场干呕。
连仙鹤都嫌弃地往后跳了两步。
林涯捂住鼻子，看向陶罐。
里面是半罐浑浊的、冒着绿泡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颗拳头大小、表面坑坑洼洼的……石头？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污染源！】
【物品：未知】
【状态：极度不稳定，灵力紊乱指数97%】
【危险等级：高】
【建议：立即远离！】
林涯头皮发麻。
她看向老道士：“道友，这是……”
“这是我炼的‘长生不老丹’！”老道士醉醺醺地拍着陶罐，“就是……就是出了点小问题。你们帮我修修，让它别冒泡了，我就成了！”
柳如月脸色一变：“你这是炼丹炼炸了的前兆！快拿走！会炸的！”
老道士不依：“你们不是说什么都能修吗？修啊！”
陶罐里的绿泡冒得更急了，罐壁开始发烫。
林涯能感觉到，里面紊乱的灵力正在急剧攀升，随时可能爆炸！
这要是炸在铺子里，别说铺子，半条街都得遭殃！
她当机立断，抓起柜台上的窥天镜碎片，一把按在陶罐口！
镜片白光暴涨！
罐内紊乱的灵力像被一只无形大手强行镇压，沸腾的绿液瞬间平息，气泡消失，温度骤降。
老道士瞪大眼睛：“咦？好了？”
林涯额角冷汗直流——镜片的灵性又损耗了一成，只剩0.15%了。
她强压怒火：“道友，你这‘丹’炼废了，里面的材料已经彻底变异，随时可能爆炸。我建议你……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老道士凑近陶罐看了看，挠挠头：“真废了？我花了五十块灵石买的材料呢……”
他抱起陶罐，嘟囔着走了。
铺子里一片死寂。
半晌，柳如月才开口：“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林涯擦掉镜片上的污渍，心有余悸，“但肯定不是丹药。那老道士……也不是普通人。”
能搞出那种级别的污染源，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高手。
阿竹小声道：“师姐，咱们以后……要不要设个门槛？什么活儿都接，太危险了。”
林涯看着镜片上又暗淡几分的灵光，点点头。
“明天起，设立接单标准：不明物品不接，高危物品不接，来路不明者不接。”
她顿了顿，补充：“但今天……也算开了眼界。”
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走进来的，会是送你机缘的贵人，还是抱着炸弹的疯子。
夜幕降临。
林涯关好铺门，清点今日账目。
营业额：二十七块灵石。
净利：十八块。
支出：镜片灵性损耗（无价）。
她叹了口气，收起账本。
仙鹤蹭了蹭她的腿，“嘎”了一声，像是在安慰。
“没事。”林涯摸摸它的头，“至少今天没亏。”
她望向窗外。
青石集的灯火次第亮起，远处传来酒肆的喧闹声。
这个小小的保洁坊，终于在这条街上，扎下了第一根钉子。
至于明天会遇到什么……
林涯吹灭油灯。
“明天再说。”
黑暗中，窥天镜碎片在怀中，发出微弱的、冰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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