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雨被撕碎的小说本,终究还是被她父母知道了。
那天放学,她抱着捡回来的、沾着脚印的碎纸片,蹲在楼道里慢吞吞地走,刚拐过转角,就看见父母站在楼梯口。
母亲的眼眶红红的,父亲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手里还捏着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有人把教室里的闹剧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她在学校被人欺负,连写的东西都被撕得稀巴烂。
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顾晓雨捏着怀里的碎纸片,指尖冰凉,想说“我没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晚饭桌上,母亲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青菜,声音带着哽咽:“小雨,这学咱不念了,爸妈给你转去另一所学校,那里没人欺负你。”
父亲闷头喝了一口酒,重重放下杯子:“对,换个地方,安安静静读书,别再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顾晓雨没反驳,也没点头,只是默默扒着碗里的米饭,眼泪一滴一滴砸进碗里,晕开了米粒。
她知道,父母是心疼她,心疼她蹲在地上捡碎纸片时,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心疼她躲在被子里哭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转学的手续办得很快,快到她来不及和任何人说再见。
临走那天,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顾晓雨背着书包,悄悄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她走到陈念的座位旁,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小说本——封面是淡蓝色的,和她之前被撕碎的那本一模一样,是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
她轻轻把本子塞进课桌的夹层,扉页上,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陈念,谢谢你曾经借我橡皮擦。”
那是刚开学的时候,她的橡皮丢了,急得团团转,是陈念默默从笔袋里拿出一块新的,放在她的桌角,小声说:“先用吧,不用还。”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接着,她又走到林薇薇的抽屉前,放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你的善良,我看到了。”
她忘不了那天,所有人都围着她的小说本哄笑,周航把碎纸片折成纸飞机扔出窗外时,林薇薇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愤怒和心疼。
她甚至看到林薇薇抬脚想上前,却被同桌拉住,小声劝:“别去,免得惹祸上身。”林薇薇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哄笑的人,眼眶红红的。
那眼神,像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照亮了她最狼狈的时刻。
做完这一切,顾晓雨最后看了一眼教室。她的座位靠窗,阳光正好落在那里,桌角还放着她不小心落下的一支笔。
她走过去,轻轻摩挲着笔杆,心里默念:再见了,我的小说,再见了,这个教室。
然后,她转身,轻轻带上门,脚步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陈念才发现课桌里的小说本。
她翻开扉页,看着那行娟秀的字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顾晓雨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桌椅被擦得干干净净,桌角的笔也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人坐过。
“顾晓雨呢?”陈念忍不住小声问同桌。同桌摇摇头:“不知道啊,今早来就没见她。”
季然也注意到了那个空座位。他正低头刷题,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愣了好几秒。
他记得,顾晓雨总是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写东西,从不打扰别人。
那天闹剧闹得最凶的时候,是他出声呵斥,才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顾晓雨的座位旁。地上还残留着几片没被扫干净的碎纸片,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字迹,是她没写完的小说片段:“青春是藏不住的心事……”
季然弯腰,一片一片地捡起那些碎纸片,指尖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他捏着纸片,走到垃圾桶旁,轻轻扔了进去,嘴里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航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吊儿郎当地靠在桌角,小声嘟囔了一句:“走了也好,省得碍眼,整天写些没用的东西,矫情得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陈念的耳朵里。陈念攥着那本小说本,指尖微微发颤,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起顾晓雨低头写小说时的样子,想起她被撕碎本子时的眼泪,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越来越烈,可教室里,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