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刚响过三分钟,教学楼里的喧闹就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天台的铁门被轻轻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动。
江逾白率先迈过门槛,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脚步散漫。
赵磊紧随其后,手里捏着半包偷藏的烟,眼神警惕地往楼下扫了一圈,确认没有老师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天台的风比教室里凉快些,卷着远处梧桐树叶的气息,吹得人太阳穴微微发涨。
江逾白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打火机“咔哒”一响,橘红色的火苗蹿起来,映亮他低垂的眼睫。
他没急着抽,就那么任由烟卷燃着,看着灰白色的烟圈慢悠悠地飘向天空,融进夏日午后的云层里。
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居民楼屋顶,能看到远处的烟囱正冒着淡青色的烟,像是谁家在做午饭。
沉默漫过了半分钟,江逾白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风的声响,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我爸让我下个月去他朋友的汽修厂上班。”
赵磊正低头点烟,闻言动作猛地一顿,打火机的火苗燎到了指尖,他“嘶”了一声,慌忙甩手把火熄灭。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盯着江逾白的侧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你疯了?”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又怕被人听见,赶紧压低了音量,却还是难掩语气里的震惊,“保送重点高中的名额,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你说放弃就放弃?”
他越说越激动,一把将手里的烟摁在栏杆的锈迹上,力道大得让烟蒂瞬间碾成碎末,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你数学竞赛拿一等奖的时候,是谁趴在桌上偷偷笑了半节课?是谁说想跟陈念考同一所高中的?现在说这话,你对得起那本被你翻烂的奥数题吗?”
江逾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笑。他没说话,只是垂眸看向自己的书包——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里,夹层深处,还躺着一张上周刚发的数学竞赛一等奖奖状。
那天领完奖,他被父亲堵在学校门口,父子俩在梧桐树下大吵一架,那张印着烫金大字的奖状,被他烦躁地揉成一团,塞进了书包最不起眼的角落,再没拿出来过。
此刻隔着布料,他仿佛能摸到纸张褶皱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
风又大了些,吹得栏杆呜呜作响。
就在这时,天台的铁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顾晓雨抱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踮着脚躲在门后,屏着呼吸,刚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手里的笔记本攥得更紧了,封面上印着的“学习笔记”四个字,被指尖掐出了浅浅的印痕。
她是来天台背英语单词的,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的秘密。
心脏“砰砰”地跳着,像要撞碎胸腔,顾晓雨不敢再多待一秒,慌忙转身,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可她的脚步太急,不小心踢到了门后散落的一颗小石子。石子骨碌碌地滚出去,撞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天台格外刺耳。
江逾白的警觉性瞬间被拉高,他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铁门的方向。只可惜,他看到的只有一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女生的马尾辫甩过门框,衣角被风掀起一角,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的拐角。
“谁?”赵磊也紧张起来,探着身子往门口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江逾白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将指尖燃了一半的烟摁灭在栏杆上,动作干脆利落。
而就在天台下方的楼梯口,王浩正攥着一瓶冰镇的草莓味酸奶,背靠在墙壁上,目光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走廊。
酸奶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浸湿了校服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他本来是鼓足了勇气,想把这瓶夏小满最喜欢的酸奶送给她的。早读课的时候,他看到夏小满趴在桌上,眼眶红红的,想来是又跟母亲闹了别扭。
可他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陈念和夏小满隔着一张课桌坐着,两人都绷着脸,谁也不看谁,桌肚里那道清晰的“楚河汉界”,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两个往日形影不离的姑娘隔得老远。
王浩的脚步顿住了,攥着酸奶的手紧了又松。他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更不知道这个时候递上酸奶,会不会让夏小满更不高兴。
走廊里的风穿堂而过,带着教室里隐约传来的翻书声。
王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酸奶,瓶盖是夏小满最喜欢的粉色,印着一只咧嘴笑的草莓。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风,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