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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娜娜在行李提取处道别后,姜念和姜暮推着行李,按照那条陌生短信的指示,来到了Terminal 1一楼的8号大门外。
曼谷湿热的风扑面而来,与机场内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瞬间让人感到些许黏腻。
姜暮“好热啊,接我们的人还没到吗?”
姜暮用手扇着风,四下张望。
姜念也感到有些焦躁,正值旅游旺季,机场外人流车流熙攘,喧闹声混杂着各种语言,让她本就忐忑的心更添烦乱。
她默默戴上蓝牙耳机,调出一首舒缓的纯音乐,试图隔绝一部分外界的嘈杂。
姜念“可能是堵车了吧,再等等。”
她安慰着姐姐,也安慰着自己。
那条短信……会是他发的吗?这个念头让她心跳不自觉加速。
等待的间隙,姜念还是没忍住,在娜娜离开前叫住了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里的问题:
姜念“那个牌……还说了别的吗?”
她指的是飞机上那两张塔罗牌。
娜娜回身,墨镜推到了头顶,对她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神秘的笑:
娜娜“牌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祝你好运哦,小福星!”
说完,她挥挥手,钻进了不远处一辆等候的车里。
姜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姜念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微微蜷缩。
姜暮“妹妹,你说来接我们的人,是谁啊?会是他吗?”
姜暮凑过来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念摇摇头,眼神有些飘忽:
姜念“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妈妈只给了靳叔叔大概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但下飞机前,我收到一条短信让我们来这里等。”
她怕希望落空后的失望太大。
就在这时,两个皮肤黝黑、穿着随意的陌生男人朝她们走来,嘴里说着语调快速的泰语,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像是店铺宣传单的纸片。
他们似乎把站在路边明显在等人的姐妹俩当成了可以问路的对象,但姿态和距离都显得过于逼近,让人很不舒服。
姜暮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眉头蹙起:
姜暮“呃,不好意思,我们听不懂……”
其中一个男人已经走到近前,几乎要贴上来,手里的纸片直接往姜暮眼前递,嘴里还在说着什么,眼神却有些飘忽地打量着她们。
姜念立刻警觉,摘下耳机,一步跨到姜暮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伸手隔开了男人过于靠近的身体。
她试图用肢体动作划清界限。
然而,那男人摆摆手,脚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逼近一步,手似乎想绕过姜念去拉姜暮的行李箱,或者更糟。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姜暮在身后小声急道:
姜暮“我们再退就要退回机场里面了,人怎么还没到啊?”
姜念也心焦,一边挡着对方,一边用眼神搜寻着可能出现的接应者,心里那点关于重逢的旖旎期待早已被此刻的安全担忧取代。
姜念“我也纳闷……”
她话音未落,那只不甚礼貌的手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腕。
靳朝“别碰她!”
一声低沉而冷硬的呵斥,用的是流利且带着明显当地腔调的泰语,突然出现在耳边。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纠缠的两个男人和姜念姐妹都愣了一下。
姜念倏然回头,循声望去。
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色皮卡车,一个男人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
他个子很高,身形有些清瘦,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
是他出声解围的吗?
那个试图纠缠的男人看清来人,又打量了一下车和人的气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顾忌,低声对同伴咕哝了句什么,两人立刻收敛了气焰,拉着自己的行李,装作无事发生般快步从姜念她们身边绕开走了。
危机解除,姜念松了口气,心跳却因为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而跳得更快、更乱。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模糊的轮廓,那一声呵斥,还有心底那份强烈的直觉……
姜暮也好奇地张望着。
姜念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步一步,朝着那个靠在车边的身影走去。
距离逐渐拉近,姜念看清了他的面容。
五官的轮廓依稀还能找到记忆中的影子,但褪去了少年的柔和,线条变得清晰硬朗,肤色是常年在热带生活的小麦色。
然而,最刺眼的是他左边颧骨到额角处,那几道已经结痂但仍显狰狞的伤痕,破坏了原本应有的俊朗,添了几分落魄和戾气。
男人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近的姜念身上,那双眼睛……姜念对上了他的视线。
深黑,沉静,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有审视,有疏离,还有一丝极力隐藏却依然被她捕捉到的……波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机场的喧嚣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男人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呵斥时低缓了些,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沙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靳朝“怎么,时间长没见,认不出来了?”
这句话,用的是中文。
字正腔圆,带着一点她记忆深处的、属于那个少年的语调。
一瞬间,姜念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真的是他!
她绝不会认错!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近乎无声地、急促地呼吸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现在的模样,连同那碍眼的伤痕,深深镌刻进脑海里。
靳朝“我是靳朝。”
他见她愣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更平淡了些,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靳朝“靳强让我来接你们。”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目标是姜念紧紧握着的行李箱拉杆。
姜念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冰凉的拉杆金属感离开掌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恍惚感。
靳朝……哥哥……他真的在这里。
不再是梦里模糊的影子,不再是日记里倾诉的对象,而是活生生的、带着伤疤和陌生气息的、站在她面前的人。
靳朝轻松拎起她的箱子,转身走向车尾去放置。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姜念仍站在原地,目光死死追随着他,直到他放好行李,关上车尾盖,转身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她却没有动,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问出的却是最直观、也最让她心疼的问题:
姜念“你的脸……怎么了?”
她没有先问他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虽然这两个问题本质上不过是一个问题。
在见到靳朝之前,她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但是现在。
好像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见到他就好了。
在他身边就好了。
靳朝似乎没料到她沉默半天后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牵动了伤疤,让那个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靳朝“不小心摔的。小伤,没事。”
他轻描淡写,显然不欲多谈。
靳朝“走吧,先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他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目光平静地看着姜念。
姜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了一眼已经主动走向后座的姜暮,姜暮对她投来一个鼓励又复杂的眼神。
她终于迈开脚步,坐进了副驾驶座。
靳朝从另一侧上车,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
姜念坐在他旁边,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侧脸的伤痕,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隐约的旧疤,看到他脖颈处凌厉的线条。
记忆里那个温柔清澈、穿着白衬衫给她糖吃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沉默冷硬、带着一身故事和伤痕的男人,影像在不断重叠、撕裂、再重叠。
万千思绪和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她只是转过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的曼谷街景,极轻极轻地、近乎呓语般地,又喊了一声:
姜念“……哥。”
声音太小,淹没在引擎声里。
但靳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