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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圣旨赐婚

京栀宁安

次日清晨,晋南王府早早开了中门。

朱红大门缓缓推开,露出门内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两侧立着数十名锦衣侍卫,个个腰佩长刀,目不斜视。萧文玉身穿亲王蟒袍,头戴七旒冕冠,率领王府上下恭立在前院,等待钦差到来。

萧宁七站在父王身后半步的位置,难得穿得正式——一袭玄色绣金线四爪蟒袍,玉冠束发,腰系玉带。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打扮,更添了几分贵气。只是那双凤眼里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甚至隐隐藏着几分不耐。

“站直了。”萧文玉低声训斥,“今日来的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公公,陛下面前的红人,莫要失了礼数。”

萧宁七撇撇嘴,到底还是稍稍挺直了背。

日头渐高,约莫辰时三刻,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锣鼓开道,仪仗鲜明,一队人马缓缓停在王府门前。

为首的是一辆四驾马车,明黄车篷,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车停稳后,一个面白无须、身着绯红蟒袍的老太监在随从搀扶下走下车,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绸缎包裹的物事。

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德海。

“晋南王,接旨——”曹德海拖着长音,嗓音尖细。

萧文玉率众人跪地:“臣萧文玉,恭聆圣谕。”

萧宁七跟着跪下,目光却悄悄上抬,打量着这位京里来的大太监。曹德海约莫五十来岁,面皮白净,眼角有些细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晋南王世子萧宁七,年已弱冠,才华出众,品行端方……”

曹德海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抑扬顿挫。萧宁七听着那些天花乱坠的夸赞,差点没笑出声——才华出众?品行端方?皇帝老头说这话也不亏心?

“……今有皇七女挽栀公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芳龄待字。朕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晋南王世子萧宁七,择吉日完婚,以成佳人之美。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地,满院寂静。

萧宁七整个人都懵了。

赐婚?娶公主?开什么玩笑!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父王投来的目光。萧文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有复杂,还有一丝……萧宁七看不懂的东西。

“王爷,接旨吧。”曹德海捧着圣旨,笑吟吟地说。

萧文玉双手高举过头顶:“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被郑重接过。萧文玉起身,对曹德海拱手:“曹公公路途劳顿,请入内奉茶。”

“王爷客气了。”曹德海笑眯眯地,目光在萧宁七身上转了一圈,“这位便是世子吧?果然一表人才,与七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啊。”

萧宁七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笑容:“曹公公谬赞。”

众人移步正厅。丫鬟奉上香茗,曹德海端起茶碗,用碗盖撇了撇浮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这才道:“王爷,陛下对这门亲事可是十分看重。七公主虽非中宫所出,但自幼温婉贤淑,是宫里数一数二的懂事人。陛下说了,公主下嫁,并非入赘,婚后便长居晋南,与世子琴瑟和鸣,也是一段佳话。”

萧文玉神色不变:“陛下厚爱,臣与犬子感激不尽。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萧宁七:“犬子顽劣,恐委屈了公主。”

“王爷过谦了。”曹德海笑道,“世子的名号,京里也是听过的。少年人嘛,活泼些是常事,成家后自然就稳重了。况且——”

他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说:“如今时局,王爷比咱家清楚。北边旱灾,南边水患,流民四起,各封地都不太平。唯有晋南,政通人和,百姓安乐,堪称世外桃源。陛下此举,也是希望借这门亲事,让晋南的福气,能泽被天家啊。”

这话说得委婉,可意思再明白不过——前陈王朝如今风雨飘摇,国库空虚,各地藩王蠢蠢欲动。晋南富庶,皇室这是要借联姻之名,行牵制之实。

萧文玉沉默片刻,缓缓道:“曹公公所言甚是。陛下思虑周全,臣自当遵旨。”

“王爷明理。”曹德海放下茶碗,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这是七公主的小像,陛下特意让咱家带来,给世子瞧瞧。”

画轴展开,露出一幅工笔美人图。

画中少女身着宫装,坐在花园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眉眼清秀,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自有一股书卷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温婉,仿佛能透过画卷看过来。

萧宁七瞥了一眼,心里冷哼一声。

装模作样。宫里那些公主,哪个不是表面温婉,背地里一肚子算计?这七公主生母是个宫女,在宫里不受宠,指不定多想借着这门亲事攀高枝呢。

“公主果然好相貌。”萧文玉赞道。

曹德海观察着萧宁七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心里有了数,面上却不显,只道:“公主已在来晋南的路上,约莫半月后抵达。礼部算过日子,下月初八是黄道吉日,便定在那日完婚。王爷觉得如何?”

“全凭陛下安排。”

“那便这么定了。”曹德海起身,“旨意已传,咱家还要回京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萧文玉亲自将曹德海送出府门。待仪仗远去,王府大门重新关上,萧宁七终于憋不住了。

“父王!”他追上萧文玉,急声道,“这婚事我不能应!我连那七公主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娶她?再说,我才二十,还没玩够呢,成什么亲!”

萧文玉脚步不停,径直往书房走。

萧宁七跟进去,还要再说,却见父王猛地转身,一巴掌拍在书案上。

“砰”的一声,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跳。

“混账东西!”萧文玉脸色铁青,“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岂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萧宁七从未见父王发这么大火,一时被镇住了,可心里那股委屈和愤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可……可那是公主!是皇室的人!”他梗着脖子,“父王您不是常说,皇室对咱们晋南一向忌惮,这些年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现在倒好,直接把公主塞过来,这不明摆着要监视咱们吗!”

“你知道,为父难道不知道?”萧文玉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可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拒绝!秦王在西北拥兵自重,楚王、燕王也在暗中招兵买马,朝廷国库空虚,陛下病重,太子还尚年轻……这天下,眼看着就要乱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的亭台楼阁,声音低沉下去:“晋南富庶,早已是众矢之的。陛下这时候赐婚,一是想借联姻拉拢,二是真要监视,三来……恐怕也是想借晋南的财力,填补国库亏空。”

萧宁七愣住了。

他虽然纨绔,却并非蠢笨。父王这番话,他听懂了七八分。

“那……那我们就要任人宰割?”他不甘心。

“不是任人宰割,是韬光养晦。”萧文玉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复杂,“宁七,你长大了,有些事该明白了。这桩婚事,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不过——”

他话锋一转:“那七公主陈挽栀,为父打听过。生母早逝,在宫里不受宠,性子软弱,是个好拿捏的。你娶了她,表面恭敬着,别让人抓住把柄即可。至于其他……晋南还是咱们萧家的晋南,一个深闺公主,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宁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冷哼。

“反正我不喜欢。”他别过脸,“要娶你娶,我可不伺候什么金枝玉叶。”

“放肆!”萧文玉怒道,“这是圣旨!抗旨不遵,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你以为这是你平日里胡闹,为父能替你兜着?”

父子俩对峙着,书房里气氛凝重。

许久,萧文玉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宁七,为父知道委屈你了。可生在王府,许多事身不由己。那七公主也是个可怜人,生在皇家却不得宠,如今又被当做棋子送来晋南……你们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

萧宁七心里嗤笑。他是晋南世子,再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那七公主再不受宠,也是金枝玉叶,有什么好同病相怜的?

“这事儿没得商量。”萧文玉下了最后通牒,“这半个月,你给为父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准备大婚。若敢胡闹,家法伺候!”

萧宁七咬牙,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站住!”萧文玉叫住他,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本书册,丢过来,“这是七公主的喜好、忌讳,你拿去看看。大婚在即,别失了礼数,让人笑话咱们晋南王府不懂规矩。”

萧宁七接住那本册子,看也没看,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清晖院,萧宁七气得一脚踢翻了院里的石凳。

“世子息怒!”墨竹吓得连忙劝。

“息怒?我怎么息怒!”萧宁七在院子里转圈,“莫名其妙就要成亲,娶的还是个素未谋面的公主!什么温婉贤淑,我看就是个烫手山芋!”

他在石桌旁坐下,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随手翻开。

“陈挽栀,年十七,生母刘氏,原为浣衣局宫女,产后血崩而亡。公主自幼体弱,喜静,好读书,尤爱医书。饮食清淡,不喜荤腥。畏寒,冬日需多加炭火……”

一行行小字,记录着那位七公主的点点滴滴。

萧宁七越看越烦躁,将册子往桌上一扔。

“体弱多病?那岂不是要人天天伺候着?真是麻烦!”

他正生着闷气,院外传来脚步声。萧麒麟一袭青衫,缓步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

“听说世子心情不好,麒麟特意沏了壶庐山云雾,给世子消消火。”萧麒麟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萧宁七瞥了他一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麒麟不敢。”萧麒麟神色平静,“只是觉得,世子对这桩婚事,或许不必如此抗拒。”

“哦?”萧宁七挑眉,“怎么,你也觉得我该欢天喜地娶个公主回来供着?”

萧麒麟摇摇头:“麒麟只是觉得,七公主身世可怜,在宫中想必也过得不易。如今远嫁晋南,举目无亲,世子若能善待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

萧宁七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萧麒麟,你总是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模样。怎么,觉得我欺负一个弱女子,就不是君子所为了?”

“麒麟并无此意。”萧麒麟垂眸,“只是……世子可曾想过,陛下为何偏偏选中七公主?”

萧宁七一愣。

“七公主生母卑微,在宫中无依无靠。这样的公主嫁过来,既全了皇室颜面,又不会因母族势大而威胁晋南。”萧麒麟轻声道,“陛下此举,看似恩宠,实则……也是将七公主当做了弃子。”

弃子。

这两个字,让萧宁七心头莫名一颤。

他想起画中那双清澈温婉的眼睛。那样一个女子,在深宫里挣扎求生,如今又被当做棋子送到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

“关我什么事。”他硬起心肠,冷哼一声,“她自己命不好,难道还要我替她操心?”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那股烦躁,却莫名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萧麒麟不再多说,只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茶要凉了。”

萧宁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庐山云雾的清香在舌尖化开,稍稍平复了心绪。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个事儿,昨日在街上,有个逃荒的老妇人说,城西有秦王的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麒麟眼神微凝:“秦王……”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世子,近来少出门。晋南……怕也是要不太平了。”

萧宁七皱眉:“你知道了什么?”

“麒麟只是猜测。”萧麒麟站起身,朝他一礼,“世子慢用,麒麟先告退了。”

他走得干脆,留下萧宁七一人对着那壶茶发呆。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如血。

萧宁七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那抹残红,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逍遥快活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赐婚圣旨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他平静的生活,激起层层涟漪。而水面之下,还有更多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他想起父王说的“天下将乱”,想起曹德海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萧麒麟那句“弃子”……

“真麻烦。”他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苦笑着摇摇头。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娶个公主吗?娶就娶,大不了婚后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他这样想着,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也散了些。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又闪过那幅小像,闪过画中少女清澈的眼眸。

“陈挽栀……”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了划。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栀子花的香气。

半个月后,这位七公主就要来了。到那时,他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宁七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他这只习惯了在梧州城横行无忌的纨绔,也不得不开始学着,面对这暗流涌动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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