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婆婆惊骇地退了一步,失声道:“这条蛇是——!”
我站在百里东君身侧,指尖微微一顿。
来了。
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
传说之中,蛇会不断生长,直至化蛟成龙之日。
可那终究只是传说。
寻常之蛇,若能长到丈许,已是极为罕见。
然而酒肆之外,那条巨蛇盘踞街心,身长近十丈,通体莹白如玉,鳞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额头隐约隆起,几乎要生出犄角来。
——这已不是凡蛇。
“通体莹白,长有十丈,头生犄角。”
雷梦杀猛地抬头,失声惊呼:“这是白琉璃!温家家主温临所饲养的白琉璃!”
他目光骤然一凝,望向那飞身而起、立于蛇首之上的少年。
“你不叫白东君。”
雷梦杀语气笃定,“你姓温。你是温东君!”
我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这名字,确实难听。
“好难听的名字。”
百里东君几乎与我同时开口,眉头紧皱,一脸嫌弃。
“小白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今年生辰外公已经把它送给我了,现在是我的。”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白琉璃的鳞甲,像是在安抚。
“还有,”他抬起头,理直气壮,“我不姓温。我母亲才姓温,我姓百里。”
“我叫——百里东君。”
雷梦杀看向我,“那你是?”
我微微一笑,目光平静,腰间青璃扇轻轻垂下,扇骨隐隐透着冰冷光芒。手指微搭扇柄,仿佛随时能出手。
“我表哥姓百里,我自然姓温。”
声音清冷而稳重,“温家温壶酒之女,温君璃。”
针婆婆与言千岁对视了一眼。
我清楚地看见,那一瞬间,他们眼底的神色彻底变了。
白琉璃。
外公温临。
母亲姓温。
本人姓百里。
再加上一个,温家嫡出的大小姐,手中暗器潜藏杀机。
这些线索拼在一起,哪怕他们再不愿意承认,也已经猜到了真相。
难怪言千岁的“骨上开花”,在他眼中不过寻常;
难怪他敢正面对上针婆婆的杀意,半步不退;
难怪他敢在龙首街这种地方,孤身一人,开一间酒肆。
“镇西侯府的小公子……”
言千岁低声喃喃。
我垂下眼睫,袖中那条小青蛇轻轻动了一下,贴着我的手腕,像在呼应白琉璃的气息。
别急。
百里东君已经不再理会他们。
他俯身,轻轻拍了拍白琉璃的脑袋,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
“小白,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白琉璃动了。
长尾横扫——
轰然一声!
整扇酒肆大门应声粉碎,木屑飞溅。针婆婆与言千岁反应极快,瞬间避开,可那两名侍从却被直接扫飞,重重砸在地上,哀嚎不止。
“打得他们几天下不来床就行了。”
百里东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伤性命。”
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算你有分寸。
言千岁低声问:“镇西侯怎么会掺和进西南道的事?现在怎么办?”
针婆婆冷哼一声,眼底寒光闪动。
“镇西侯怎会派一个不会武功的孙子来管西南道?这里头有问题。”
她抬手一挥。
长街之上,灯火次第亮起,屋舍深处传来杂乱而压抑的脚步声。
这是要围了。
“不好。”
雷梦杀低喝一声,“她要调动整条街的人,一旦合围,我们就走不了了。”
“打她!”
百里东君怒声道,“小白!这老太婆弄翻了我的酒,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直暴殄天物!”
他说得咬牙切齿。
“那可是我打算留着给你喝的!”
白琉璃低下头,将地上流淌的酒水尽数吸入口中。
下一刻,它通体白甲泛起淡淡红光,气息陡然一变。
我腰间青璃扇轻轻一动,扇骨微响,微风拂动夜色。酒入蛇腹,激血醒性。
长尾再度扫出,气浪翻涌,逼得针婆婆与言千岁连连退避。
三十枚银针尽数落在蛇鳞之上,叮叮作响,却连一道白痕都未留下;
言千岁数刀斩落,刀势落在鳞甲之上,尽数被卸得干干净净。
“打蛇没用!”
言千岁喘息道,“直接杀他!”
我心口一沉。
果然。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一根细若游丝的银针破空而来,直取百里东君咽喉。
我袖中指尖微动,青璃扇随手轻扣扇柄,寒光一闪,似乎能将那根银针弹开。
可还没等我出手——
两指已先一步夹住那根银针。
百里东君猛然回头。
雷梦杀笑着,将银针随手丢在地上。
“小兄弟,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点头。
“我们走。”
“还有我!”
司空长风在下面大喊。
“带上他!”
白琉璃俯身疾落。
百里东君一把将司空长风拉上蛇背,我紧随其后踏上蛇身。白琉璃鳞甲冰凉,却稳得惊人。
四人一蛇,直冲长街尽头。
街道两侧,店铺尽开。那些平日里神情木然的商贩,此刻目露凶光,却无人敢近。
直到——
白琉璃忽然放慢了速度。
我心头一紧。
“怎么了?”司空长风皱眉。
百里东君神色凝重:“白琉璃不会无故停下。能让它感到危险的……”
我抬头,看向前方,腰间青璃扇轻轻搭在手腕,扇骨闪过寒光,指尖微微收紧。
“有人。”
长街尽头,一名身着锦衣华袍的男子背对而立,身形高大,气势迫人。
他缓缓转身,抬手抚过那一抹白眉,唇角含笑。
“今天,还真是惊喜不断。”
百里东君一怔:“是白天那个人。”
“白眉肖历。”
雷梦杀深吸一口气,“总算来了个像样的。”
忽然,一阵箫声自远处响起。
清冷、悠长,带着压人心神的力量。
我指尖微微收紧。
来了。
白眉肖历抬手,接住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若有所思。
“公子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