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属润州所辖,是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
豪商云集,雅士往来,凡路过西南道的贵人,只要略有闲暇,皆会在这座城停驻一二。
世人有言:青州九城占天下财气八分,帝都天启城得其一,其余诸城再分最后一分——而这一分中,有半数落在柴桑。
柴桑城最富的是金钱坊顾家,于是百里东君选了这里开他的酒肆,而我——温君璃,作为他的表妹,自然不会闲着。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这次偷溜出家族,目的嘛——当然是为了见识江湖。
我踩在青石街道上,手腕上缠着那条我最喜欢的青蛇——它蜷缩在我袖中,透过布料的小缝口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我一边暗暗叮嘱它:“小心点,别乱动。”
说实话,刚穿越来的我,看到自己手腕上缠着蛇,差点被吓得尖叫,但现在嘛,这些都是我手中的小帮手——既能探路,也能应急。
这条街名叫龙首街,繁华,却又离顾家不远。
他想要的酒肆,不仅要人流,更要“有钱人流”。
因为他的酒很贵,一盏二十两。
自从那一日遇见师父,他学了八年酿酒术。
如今从乾东城一路赶来,自信满满——然而今日,是开张的第十三日,仍无客上门。
第一日,有人问价,嫌贵走了;
第二日,一个白衣书生喝了一杯,赞不绝口,说明日再来;
第三日起,再没来过。
其余顾客也没影子,甚至问价的都没了。
奇怪的是,整条街空寂如旧,却又死气沉沉:卖肉的屠夫照砍骨头,绣鞋的老太照绣花,不爱说话的卖油郎照倒油,小西施照样擀面皮捏包子。
像是……无人来这条街,根本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东君坐在门口台阶上晒太阳,一边嗑瓜子一边懊恼:“我好歹以前也是乾东城小霸王,何苦来这鬼地方受苦受难。”
他烦得很,一把丢下瓜子,走向对面的肉铺。
屠夫手起刀落,巨刀劈骨的声音干脆利落。
东君面不改色:“大哥,进来喝一杯?”
屠夫冷眼看他,像看白痴。
“不收你钱,就当交个朋友。”
这是他屡试不爽的套路——只要对方喝了第一杯免费的,就会想喝第二杯、第二十杯、第二百杯。
筒骨断裂声响起,比语言更冷漠。
东君只好去找卖油郎。
卖油郎笑眯眯,却口不客气:“滚开,别挡住我看小西施。”
东君耐心十足:“喝了我的酒,你就敢去跟她说话了。”
卖油郎还是笑眯眯:“滚。”
“得嘞。”
东君忍住暴脾气走回酒肆,心里暗骂:要是在乾东城,我早把你油铺烧了。
正无奈时,突兀的马蹄声破空而来。
他抬头,看见一辆马车遥遥冲来,溅起一地水花。东君连忙后退,防着泥水溅到衣裳。
“吁。”车夫收住马,在酒肆门口停下。
他盯着招牌:“东归?”
东君露出招牌式笑容:“看你们似是从远路归来?东归这名字好啊,很配你们,进来喝一杯?”
车夫却仿佛只在盯“东归”二字,不理他。
温君璃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正听到东君那句硬撑的招揽。
她轻轻走下楼梯,一身淡杏色衣裳衬得人如初春轻风。
她袖中小蛇睡着,银光微敛。
靠近时,她抬眼看了那招牌一眼,忍不住轻声道:
“表哥,你这名字……真是随手刻的吗?”
东君被戳中痛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
温君璃面无表情,但耳尖轻微动了动,像是在憋笑。
她走到他身边,安静站着,不声不响,却像稳住了少年背后的气息。
原著中没有的存在感,此刻鲜明得无法忽视。
——表妹在,心不慌。
东君暗暗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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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掀开帘子,撑伞。
白鹤银丝纹鞋踏出马车,一尘不染。
温君璃下意识屏息。
那一瞬,空气中压迫感沉得如山——这是杀人者才有的气息。
她袖中的小蛇微微卷动,尖尾轻扫地面,悄然压住湿邪。
白眉男子走出马车,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肃意。
他的目光在温君璃身上停留一瞬,似乎有些意外。
温君璃神色冷淡,眼神平静如镜面水光——却极快地退半步,藏到东君身后。
百里东君眉目一柔,手往后一搭,将她护得更紧。
低声安抚:“别怕,我在。”
温君璃心口微颤:“……我没有怕。”
“嗯。”
少年弯起唇角,声音轻得像哄:“但你靠着我,我更高兴。”
温君璃:“……”
耳尖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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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是原剧情对白:侍从嘲讽、十二盏酒、五百两银票……温君璃站在柜台旁,安静得像背景,可眼神始终在计算局势。
侍从敲桌子讥讽时,她终于淡淡道:
“嫌贵,可以不喝。喝了再骂,酒会让你三日跑茅房。”
侍从:“你——”
东君笑着接上:“表妹懂些医术。”
温君璃:“毒。”
侍从:“……”
白眉男子倒微笑:“小姑娘,有意思。”
温君璃在心里抱头: ——我真的只是个社畜!为什么听起来像江湖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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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男饮长安酒,杀气散、心绪稳。
温君璃松了口气,将袖子里藏着的毒包悄然收回。
东君侧眼看见,低声:“表妹怕了?”
她小声反驳:“……你才怕。”
他轻笑:“无妨,我护你。”
这句话落进心里,如酒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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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男问名。
东君淡定胡诌:“白东君。”
我差点翻账本的手顿住。
假名这种东西,你就不能用点心吗?
我低声道:“你取名字的能力,真是从小到大都没进步。”
他神色不变,仿佛没听见。
可我知道,他听见了。
温君璃翻账本,随口一句:“惹到我表哥,你懂的。”
侍从后背发凉。
白眉男第一次认真审视她。
半盏杯光映在少女侧脸上,清冷、清雅,却锋芒藏雪。
他突然觉得——这间酒肆看似只有少年一人,实际真正“危险的那个”,可能是旁边这位看似安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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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忽然一声巨响。
枪落地,桌椅震动。
我眉头一皱。
“……又醉了?”
“嗯。”
表哥叹气,“在梦里继续喝。”
我小声嘀咕:“上班打瞌睡还不给钱,要是在我以前的世界,早被炒了。”
他愣了一瞬,侧头看我。
目光很认真。
然后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没事。”
他说,“我养得起。”
我整个人僵住。
耳朵烫得不像话。
可那一刻,我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
这个江湖,也许真的会成为我的归处。
而他,正站在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