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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琥珀裂痕

三百年太子

帝国第三百次登基大典上,封存着开国皇帝的琥珀突然裂了。

所有人都说这是祥瑞,只有监国三百年的太子知道——父皇封印的不是永生,是末日。

当第一滴融化的冰水落在他掌心时,他明白:

永恒,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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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殿前的黑暗,是被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照亮的黑暗。

光从琉璃灯罩里渗出来,青白色,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它爬过汉白玉地砖上三百年前工匠凿出的云纹,纹路清晰得像昨天才刻好;它爬上侍卫们鎏金的铠甲,甲片拼接得严丝合缝,在凝固的空气里反射着金属特有的、死气沉沉的亮。

一切都完美。

一切都干净。

一切都……停在了某个再也不会向前的瞬间。

萧未央站在九十九级台阶的顶端,玄色朝服上暗金色的时间流纹在灯下泛着水波般的光。他抬起左手,目光落在手背上。皮肤光洁,肌理分明,没有皱纹,没有斑点,连最细微的岁月痕迹都找不到。

三百年前,他第一次站在这儿时,就是这样。

三百年后,还是这样。

时间在这座帝都里,忘了怎么走。

“殿下。”

声音苍老,低得近乎叹息。

老宦官福顺佝偻着身子凑过来,那双布满褐色寿斑、皮肤松垮如陈年羊皮纸的手,正仔细地整理太子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这是典礼前固定的动作,重复了三百回。萧未央的视线落在那双手上——它们在抖。

很轻微的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未央移开目光。

在这座永恒帝国里,绝大多数东西都停在了封印完成的那一刻。建筑不朽,衣物不腐,伤口不愈不烂。只有最底层的生命,那些没被“国本”琥珀直接罩住的凡人,他们的时间还在以一种慢到几乎停滞、却又无法完全止息的速度,一点一点漏走。

福顺的颤抖,就是漏了三百年后,在这具衰老躯壳上现形的证据。

他是这幅完美凝固画卷里,一道细微却真实的裂痕。

广场中央,巨大的“时之琥珀”在晨曦将临未临的晦暗天光中矗立着。三十丈高,通体澄澈金黄,像一滴来自神话时代、巨大到荒谬的眼泪。里面封着开国皇帝萧胤——冕服,微阖的眼,平静的脸,一手虚按胸前,仿佛只是沉进了一场醒不来的长梦。

基座是整块黑曜石雕的,刻满了繁复的、如今已没人能完全读懂的古老咒文。

它是帝国的基石。

是“永恒”的源头。

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也是所有人心上那块无形的、沉重的碑。

空气里有陈年檀香味,还有一种更隐晦的气息——像尘封库房最深处那些百年没动过的卷轴,混着金属和石材在绝对静止中散发出的、冰冷的“静”的味道。

太静了。

连风都好像被什么力量抚平了,削弱了,只剩下远处一种低沉的、背景噪音似的呜咽。

“哐当——!”

瓷器砸碎的脆响,蛮横地撕开了这片寂静。

台阶下面,一个年轻礼官脸白得像纸,浑身抖如筛糠。他怀里捧着的玉圭掉了,在汉白玉地砖上磕出一道刺眼的白痕。那玉圭本该坚不可摧,象征“永固”。

年轻礼官瘫跪下去,额头死死抵着地砖,不敢抬头。

紫袍人影动了。

首席大臣周文若走过去,脚步精准得像量过。他看起来五十来岁,脸上每道皱纹都刻板得像用尺子比着划出来的。声音不高,却冷得能冻住血:

“典仪失器,形同亵渎。按《永固律》第三章第九条,鞭三十,黥面,逐出……”

“算了。”

萧未央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他没往下看,目光还落在远处的琥珀上,好像只是随口掸掉一粒灰。

“今天庆典,不宜动刑。让他下去,换人。”

周文若的身体僵了半瞬。

他慢慢直起腰,转向高阶上的太子,深鞠一躬:“殿下仁厚。但法度是国之根基,三百年来没变过。这例子一开,恐怕……”

“法度是用来固国的,不是损国的。”萧未央终于垂下视线,落在周文若身上。眼神平静,没波澜,却让周文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今天典礼,不能出错。这点小瑕疵,过后再说。”

“……臣遵命。”

周文若再拜,挥手让人把瘫软的礼官拖走。他抬眼看向太子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疑色。

太子今天,有点不一样。

以往三百年,太子从没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这么直接地打断他、否定他援引《永固律》的处置。理由再冠冕堂皇,这细微的“不一样”,还是在周文若心里敲了一下。

萧未央没再理会下面的小插曲。

他抬头。

天边,一抹鱼肚白正极其缓慢地从深蓝天幕里渗出来。永恒帝国的“黎明”,不是自然给的,是按古老星图和复杂仪式算出来的、精准复现的时辰。

他深吸一口气。

陈旧檀香混着冰冷石气涌进肺里,没带来半点清醒,只让那份积了三百年的疲惫更沉了。

第三百次了。

同样的祭文,同样的流程,同样凝固的脸,同样完美到让人窒息的一切。

时间在这儿,不是河。

是琥珀本身——把什么都裹在里面,做出一种永恒不变的、假的鲜活。

父皇,这就是你要的永恒吗?

把帝国、子民、你的血脉、连你自己,都封进这金色的笼子?

你躲开了时间的牙,可想过我们也断了呼吸?

没人答他。

只有长明灯静默地烧,照着广场上越聚越多、却同样死寂的人群。百官按品阶站着,宗室穿着华服,侍卫甲胄森严。每个人都站在自己三百年来固定的位置上,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被漫长岁月磨出来的、近乎麻木的恭敬。

一幅宏伟、庄严、却没有活气的画。

萧未央是这画中央,一个活得太久、看得太透,所以格外孤独的看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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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被算好的“晨光”精准地打在琥珀顶上时,三百记钟声从皇宫最高的观星台上荡开。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浑厚、悠长,间隔分毫不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恒久,碾过广场上所有人的意识。

“跪——!”

司礼太监尖细的唱喝刺穿空气。

黑压压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的木偶,齐刷刷拜伏下去,额头贴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潮,然后归于更深的死寂。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左顾右盼,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三百年的重复,把这套仪式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成了不用过脑的本能。

萧未央站在高阶之巅,玄色身影在越来越亮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绝。

他展开手中金线绣着永恒纹章的玉版祭文,清朗平稳的声音裹着真气,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个角落:

“维天运永固,帝德长存。兹有嗣君未央,谨率百官万姓,昭告于皇天厚土,并呈于圣祖神帝御前。自圣祖以身合道,镇国本于琥珀,泽被苍生,光阴驻跸,已历三百载整……”

字句铿锵,韵律古板。

每个字,萧未央都熟得能倒背。不只因为这祭文是他三百年前亲手参与拟的,更因为在过去三百个“今天”,他已经把这段话念了三百遍。

第一个百年,他心怀敬畏,每遍都力求虔诚。

第二个百年,疑惑和不安开始爬上来,字句间染上了不易察觉的质问。

到这第三个百年,文字本身已经没了意义,成了纯粹的音节,在嘴里机械地流过去。他的目光掠过下面雕像般的人群,掠过远处凝固的宫殿飞檐,最后落回玉版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

金色的字迹在眼里晃、扭、叠。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无数个自己的虚影,重叠站在此刻的位置上——从眼神青涩却坚定的少年太子,到如今眼里沉淀了无尽岁月疲惫的监国者。每个虚影都在念,声音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空洞的回响,直往灵魂深处钻。

每一次念,都是对父皇那个决绝选择的一次无声质问。

每一次跪,都是对这凝固世界的一次无奈确认。

这真是永恒吗?

还是只是一场规模空前、没人能醒的集体长眠?

“……祈圣祖垂鉴,佑我社稷,永固无疆。伏惟尚飨!”

祭文最后一段,音调要陡然拔高,以示虔诚和祈求。

就在萧未央提起气,马上要吐出最后几个音的刹那——

“咔。”

一声极轻、却尖锐到刺耳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炸开。

那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极薄的冰层在无人踏足的湖心突然迸裂,又像精致的琉璃盏在绝对寂静里绽开第一道纹。

萧未央的声音断了。

不是他自己停的。是那声音本身,带着一股直刺灵魂的寒意和不祥,蛮横地切断了诵念。他握着玉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泛白。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好像都彻底停了。所有拜伏在地的人,身体全僵住了,保持着跪姿,像瞬间变成了真石雕。时间,在这一刻,好像真意义上地“停”了。

萧未央缓缓地、极慢地转过身。

动作很稳,没有半点急促。三百年的执政,早把“处变不惊”刻成了本能。可当他完全转过来,目光落到广场中央那巨大琥珀上时,瞳孔还是难以抑制地、骤然一缩。

一道裂痕。

一道细得像头发丝,却清晰到刺眼的裂痕,正从琥珀光滑如镜的基座表面蜿蜒向上。裂痕是白的,里面仿佛有碎晶在闪,在琥珀金黄的主体上,显得异常扎眼。它向上延伸的速度看着慢,却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让人心悸的韵律,“咔……咔……”的轻微碎裂声持续不断,像这“永恒”造物内部传来的、濒临崩溃的呻吟。

裂痕像条有生命的白细蛇,爬过基座上古老的铭文,爬过那凝结如实质的金色光晕,最后,碰上了琥珀内部封存了三百年的皇帝身影。

在无数道或惊恐、或呆滞、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裂痕轻柔地拂过了皇帝虚影那垂落的、以完美姿态凝固的发梢。

然后,那缕发梢,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点点极细的金色尘埃。

尘埃在琥珀内部那绝对静止的空间里,异常缓慢地、优雅地飘散开,划出几道淡金色的、梦幻般的轨迹,然后逐渐稀释、暗淡,最终……消失不见。

好像那缕发丝,连同它代表的、属于开国皇帝萧胤的一部分“存在”,就这么被轻轻抹掉了。

“啊——!!!”

死寂被彻底撕碎。一声不知从哪个宗室女眷嘴里迸出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像引信,瞬间点爆了广场上积压了三百年的、对“不变”的依赖和对“变化”的深层恐惧。

惊呼、哭喊、不可置信的呻吟、甲胄碰撞、脚步踉跄……各种声音轰然炸开,汇成一片混乱的潮。维持秩序的侍卫下意识握紧兵器,却满脸茫然,不知该指哪儿。百官仓皇起身,有的面无人色,有的浑身发抖,有的失魂落魄地盯着那出现裂痕的琥珀,像看到了末日预兆。

“肃静!!”

一声断喝,像惊雷,压过了所有喧嚣。

萧未央不知何时已往前踏了几步,站在高阶边缘。他面色沉静如水,刚才那一瞬的瞳孔收缩早没了踪影,只有那双深邃眼眸里,锐利的光像出鞘的寒刃,扫过下面混乱的人群。声音灌了精纯内力,不嘶吼,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和穿透力,清晰地扎进每个人耳朵:

“侍卫听令!封死广场所有出入口,没本王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百官宗室,各回各位!乱动、乱嚷的,按扰乱国典礼论处!”

“周文若!”

“臣在!”紫袍大臣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脸白如纸,但多年修养让他第一时间应声。

“立刻传令钦天监正、将作大匠,还有工部懂金石营造的老家伙,速来殿前候命!误了时辰,提头来见!”

“臣遵旨!”周文若深吸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就去安排。

命令一道道砸出去,简洁,高效。混乱场面在太子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令下,被迅速按住。侍卫重新列队,刀戟出鞘半寸,寒光闪烁,把人群和琥珀隔开。官员们勉强挪回自己位置,但脸上惊惶未退,互相交换着恐惧的眼神。

萧未央这才一步步走下高阶,走向那出现裂痕的琥珀。周文若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嘴唇动了几下,没出声。

越靠近琥珀,越能感到一股异样。空气好像变稠了,光线也起了微妙的扭曲。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正从裂痕处散出来。那不是以往感知到的、属于琥珀的那种厚重、稳定、近乎沉睡的“永恒”气息,而是一种……流动的、紊乱的、带着某种陌生“活性”的涟漪。

萧未央在离琥珀基座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伸出右手,食指慢慢探向那道白色裂痕,在指尖离裂痕只剩一寸时停住。一股细微的、酥麻的、像电流般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瞬间流过半条手臂。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

不是那种被强行凝固的“静”,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往前奔涌的“动”。

尽管这流动还极微弱,只限在裂痕附近,但这感觉本身,像一声惊雷,在他沉寂了三百年的感知深处炸开。

“殿下!”周文若终于憋不住,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颤抖,“这是天兆!国本动摇,肯定是……肯定是上天警示,要么就是我们敬天的心不够诚!臣恳请殿下,立刻让大祭司设最高规格祭坛,做九九八十一日赎罪祈福大典,或许还能安抚天心,修补……”

“修补?”萧未央收回手,背到身后,指尖那点酥麻感还没散。他转身看向周文若,目光平静,却让后者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周卿,你怎么断定,这是需要‘修补’的‘裂痕’?”

周文若一愣:“殿下,这是圣祖神器,帝国根基,出了破损,当然……”

“要是‘破损’,为什么只有一道?要是‘警示’,上天想警示什么?”萧未央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字字却像锥子,“神器自己晦暗了,原因不明。现在乱动,万一引出不可测的变化,这责任,你担得起,还是本王担得起?”

周文若哑口无言,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传本王令。”萧未央不再看他,声音传遍四周,“今天的事,定甲等机密。在场所有人,不准往外传一个字。违令的,诛三族。”

冰冷的字眼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先用帷幔把国本围起来,除了本王特许来查验的人,谁都不准靠近十丈内。钦天监和将作大匠,仔细观测记录裂痕变化,每个时辰报一次,不准有误。”他顿了顿,补了一句,“祈福的事……可以先准备,但没本王明令,不准擅自行动。”

“……臣遵旨。”周文若深深躬身,声音干涩。

萧未央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白色裂痕,还有裂痕上方,皇帝虚影那好像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却又仿佛因为少了一缕发梢而显出某种微妙“残缺”的脸。

父皇,这裂痕……是你的意思?

是封印到极限了?

还是……这琥珀里面,早就发生了我们都无法理解的变化?

他压下心里翻涌的疑云,转身,玄色衣袂在凝固的空气里划开一道坚定的弧,往台阶上走。背影挺拔,却仿佛扛着比那三十丈琥珀更重的无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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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听涛阁。

这里的“涛”不是水声,是窗外那片经过精心设计、永远保持固定形态的松林。人造的“风”穿过时,松针会发出千篇一律的沙沙响,像永恒播放的同一段曲子。

萧未央已换下厚重的朝服,穿一身深青常服。福顺默默接过沾了晨露和莫名寒意的外袍,悄无声息退下,很快又端来一盏热茶。白瓷茶盏触手温润,茶汤清亮,热气袅袅上升——这是三百年来,萧未央在这凝固世界里,少数能明确感到的“温度变化”。

他端起茶盏,没马上喝。指尖传来的温热,和刚才在琥珀裂痕前感到的那丝“时间流动”的酥麻,形成一种古怪的对照。一种是人造的、循环的温热;另一种,却是真实的、陌生的、带着未知意味的“活性”。

“殿下。”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他的亲卫统领,影七。

“进。”

影七像影子般滑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广场异动时,属下按令暗中盯着。有异常反应的共九人,已录在案。”他递上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简。

萧未央接过,精神力微动,玉简里的信息流进脑海。大多是预料中的面孔:几个品阶不高却和周文若走得近的官员,面露狂喜的钦天监少数派(他们一直暗中主张星象有变),几个神色惊恐的老宗室……

但有两个名字,让他目光凝住。

皇商,钱通海。这人当时站得靠后,裂痕出现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惊恐,是眼睛骤亮,像嗅到血腥的鬣狗,随即迅速低头,用袖子遮脸,另一只手好像在袖子里快速记着什么。典礼没完,他府上的心腹已经频繁出入帝都几家最大的珠宝行和秘药坊。

边军驻京联络官,赵烈。凌云的人。裂痕乍现,赵烈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第一时间不是看琥珀,是飞快扫向皇宫西北角——那是禁库的大致方位。随后他低下头,再没任何异常表现,直到典礼被强制结束。

钱通海……投机者的贪婪鼻子,永远最灵。他恐怕已经在打“时之沙”或者裂痕本身的主意了。

赵烈看禁库……凌云,你也立刻想到那儿了。你问“时机已至?”,是在问我,是不是该去那儿找答案了?

他把玉简搁到烛火上,青烟升起,玉简化作一小撮白灰。“继续盯,尤其是钱通海和他关联商行的资金、货物流向。赵烈那边……别惊动。”

“是。”影七无声退下。

萧未央这才缓缓喝了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却化不开胸口那股冰冷的凝重。他走到窗边,推开雕着时间流纹的檀木窗。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松林在恒定的人造风里摇晃,发出单调的涛声。远处,帝都的轮廓在永恒不变的“天光”下展开,屋檐连绵,街道笔直,一切都完美得像玉雕大师最顶尖的作品,也假得让人窒息。

三百年前,父皇启动那惊天动地的封印时,想过今天吗?

他想起十年前,一份来自最西边长城的绝密奏报。守将说,观察到长城外本该绝对静止的“死寂沙海”,其中一片的沙砾出现了极缓慢、肉眼几乎看不出的“流动”。奏报用了“疑似地脉微震所致”、“可能是观测误差”这些词,最终被钦天监和内阁以“胡说八道,动摇国本”为由驳回,相关记录也被封存。当时监国的他,也只是扫了一眼,没深究。

现在想想,那是不是第一个征兆?

封印的力量,不是绝对无边界的,它在最边缘、最薄的地方,已经开始有极细微的泄露?而今天琥珀裂痕,是核心区崩塌的开始?

如果真是这样……那被父皇封在琥珀底下、长城外面,需要用“永恒停滞”来镇压的,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他必须知道答案。

不能只靠周文若的祈福,不能只等钦天监的观测,更不能让钱通海之流搅乱局面。

他需要源头的消息。最直接,最原始,可能也最危险的……来自父皇自己的消息。

禁库。

那座在皇宫最深处,由父皇亲自设计、下了最复杂禁制,收着他自封前所有手札、星图、实验记录甚至禁忌文献的宫殿。除了皇帝本人和持有特殊信物的太子,谁都不能进,连周文若都没资格踏前半步。

三百年来,萧未央进去过三次。第一次是父皇刚自封后,他遵遗命进去,取监国信物和基本典籍。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在登基百年、二百年典礼前,例行查和“永恒庆典”相关的古制记载。每次,他都感到那里面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厚重的“时间尘埃”气息,还有父皇残留的、庞大而混乱的精神印记,让他不想久待。

但现在,他必须再去一趟。

用“查阅典礼古制,查琥珀裂痕是不是仪轨有疏漏”当借口,行探寻真相之实。

就在他打定主意,准备叫人更衣去禁库时,窗外,一点细微的、和松涛声截然不同的响动,拽住了他的注意。

“嘀……嗒……”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奇特的、湿润的质感。

萧未央循声看去。

声音来自屋檐下。为了营造“自然”景致,听涛阁的屋檐下挂了些精心雕琢的冰棱装饰——在永恒固定在冰点附近的帝都气候里,这些冰棱常年不化,晶莹剔透,也是“永恒”的一种象征。

此刻,其中最长那根冰棱的尖儿上,正凝着一颗逐渐饱满的水珠。

水珠在檐下长明灯的映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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